我这回到长沙，先后在四个完全不同的场合，随机地向四位湖南男人，提出一个同样的问题：“有一种说法，说‘湖南男人是蛮子’。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是因为我的蛮问，让湖南蛮子措手不及，还是他们不愿意说，或者说来话长，或者真的不知道，有三位怏怏地说“不知道”，还有一位老板一副懵懂的神情：“还没听说过呢！”
     这四位湖南蛮子一点也不蛮。
     说湖南蛮子最完整的，也在理的，又特别生动的，是什么博客上的，篇名是《湖南男人》。
     在现实中我集中见过的，而且共过事的湖南男人，真有那么几十名，是我04年在东莞一家私企打工期间的事。是有发生过七八个安化青年工人到厂外和什么地方的人打群架的事。但对我，与我，则不仅完全没有蛮样，反而是很随很顺的。那期间，最张显个性的，是我招聘来做生产原材料采购员的邵阳小伙子，也顶多脾气倔，连个“蛮”的“虫”都不是。
     究竟什么是“蛮”，我也只是意会，说不清楚的。但总之，我遇到的湖南男人没对我蛮过。
     我上头说的“遇到的湖南男人”，是这个世纪的事了。
     其实，在我一生的现实生活中，“遇到的湖南男人”最早可以上溯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今年2月9日写的《二区六十一号李家》，即是予我恩德最真，于我影响最潜在的长沙籍人。即使，五十年过后，与我至亲者，也依然是湖南人。
     岳麓瞻楚材，韶山叹日休，岳阳梦神明。衡山得护佑，此行感触，更觉自己是有相当刻骨的湖南情结。
     这种情结，有时甚至会去追究湖南的什么，例如湖南男人究竟是不是蛮子。
     我不好说流传得那么普遍的，完全是空穴来风。也不能因为我没有遇到湖南的蛮子，就说湖南男人绝对没有一个是蛮子。何况，我就曾经知道有个亲儿情绪猛地发作起来，竟然骂他亲爸是“大混蛋”。
     我这回在长沙，因办事，因食住，因行路，因搭车，因购物，所见所交的湖南男人不少。我确实一个蛮子未遇。
     倒是在街头常见湖南狮子。就是花岗石或汉白玉雕刻的，用作驱魔镇邪的石狮。
     这样的石狮，我在全国各地行旅中司空见惯。但让我仔细打量并得“总的印象”的仅有两地。一是北京的，一是湖南的。
     北京的石狮，历代以来绝大多数取材汉白玉，显赫皇城的庄重，威武的霸气，政权的图腾。
     湖南的石狮，古代、近代和现代的都是花岗石的，只了当代的若干使用了汉白玉。我曾经将在衡山祝融庙前拍到的石狮照片题名《千年空吼》。
     这次，在长沙也在办事的当儿，顺道拍了两张小品。一头花岗石的狮子，样子朴素，性格憨厚，不像是把门的神兽，倒像是用浓重的湖南话站在大街上大声张三李四王五打招呼的。
     另一头汉白玉雄狮，像是上过京城回来的，颇有王爷府上的扮相，只可怜大势已去，被些飘飘欲仙的黄尘蒙了三年五载的，也不知几久才洗一回澡的，头发枯黄还不算，硬是一脸的无奈神情，还呲起大嘴，把个香烟熏槟榔嚼得发黄发黑的大牙大齿排列着：“我就站到噶里哒,莫看那边跟我对着的是我堂客，胚子大，怎么样？我就是咯咯样！早一向有一匝超级靓腿摆得老子的门口，但是老子冒色起，等到散嘎场答才晓得耶屁，该杂世界上最造孽的就是国哈路情。如果老天可以把老子一杂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老子会跟那杂妹子港‘踩一脚’。要是她停下来听我策，我会对她丢一句：‘来咯，先打个波咯！’”
     我哪会相信这雄狮会说话嘛！
     但是，我认定，这是个最重、最要得的实证——湖南男人不是蛮子，是雄狮。

           2007-12-15  长沙  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