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彬兄的葬礼今天举行。
      从此，他在地下，无论骨灰，还是魂灵。
      一个一辈子务农的人，不识字的人，没上过学的人，只会逐日翻过一页日历的人，当然不晓得“青山有幸埋忠骨”的诗句，但，他的灵骨却安葬在他自己二十年前选好的青山，那是自家的毛竹山。
      我和儿子，还有我们的家犬诚诚，曾经在几年前跟他去过那山上挖春笋。
      我是见过他种田、砍柴、挑谷、站厨、采桔的，就和挖春笋一样，春去秋来，无中生有，果实累累；就跟本是一片荒山，因为他的开垦，因为他的种植，于是，拔地而起的竹林已经可以高天拂云的一样。
      然而，今天开始和今天以后的无限的永久的以后，他却到生他、养他、成他和他成的土地底下去了。
      为之送葬的，有他的老妻，他的儿女和媳婿，他的孙辈，他的曾孙辈，他的亲眷宗族，他的乡里村民和邻居男女老少，还有我的心情。
      山林无语，竹风摇影，片片的落叶归根，是送他的纸钱。
      家人痛哭，披麻戴孝，个个的悲戚挽歌，乃因他的创造。
      他，一个一辈子务农的人，不识字的人，没上过学的人，只会逐日翻过一页日历的人，当然不晓得“人的创造在于两个方面，一方面创造人，繁衍后代；又一方面，创造物质。”
      他真在道、诚于实、信用和、宽以怀、厚载德，所以才有未请自来者，跟随着送葬的队伍，那队伍长了又长，像漫过村镇道路的流水……
      一个一辈子务农的人，不识字的人，没上过学的人，只会逐日翻过一页日历的人，还要别的什么？我们还能要求他别的什么吗？
      他的后人，足应因此感恩他的在世和遗传。
      我因此而别有一番感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乃同样一回事的两端，可是，只有这两端吗？不，更多的是既不重、也不轻的泥土沙石，田耕为春秋，铺路成交通，可制瓦瓮，能筑城池，其最是，在于成就一个家。
      有了一个四代同堂的家，他却走了。
      这便是他的忠。
      国彬兄，今天的日历，由我来翻过去。

 

                                     2013-11-6    农历癸巳年十月初四

 

      【本篇有关】
      2013-11-02    国彬兄最后的七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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