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前年，国彬兄被确诊为肝硬化。
      这两年，凡我去看他，他似乎并无什么大的症状。只是他自己戒了酒：“还敢喝？不喝了咧！”再就是，他自己要了一套花色图案特别古气的中餐具，从食物的搭配到碗盘的洗涤一应不混与家人。
      这次去，问他身体感觉怎么样，他已没了先前的底气：“吃不了什么，稍微吃一点东西，就胀。”
      我问他生肖，他说“不晓得”。
      再向他要身份证看，他说：“农村人咧，过去哪里像现在人这样有得记啊。过去我们搞身份证时，随便说了个大概，不对的咧！”
      嫂嫂告诉我：“老头不说哦，要是说他七十九，他不答应的；你要问他是不是八十岁，老头会笑笑。”
      后来，从嫂嫂的年纪，生肖，比他小多少来推算，我很确定他是1935年生，属猪。
      农历今年是蛇年，蛇猪相克，何况他七九虚，又有不治之症在身。
      他自己不说，其实心里挺忌讳的。
      10月21日，乘他坐在屋外，我给他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让他看电脑屏幕上的显示。他说：“这样快啊！”再又说：“比我在照相馆拍的好的多。”由此我才知道他已为自己准备了三幅“老人像”：“用你照的更好哦！”
      我说：“还早呢！不急，过几年再做成镜框的给你。”
      他说：“‘几年’？只怕今年我都过不了。”
      我暗地里说给家人，希望他能挨过今年公元历的12月21日。那天冬至，勉勉强强算是过了他今年的犯太岁。
      没想到照相后的第七天，也就是28日，下午快4点时，像往常那样坐着看街景的他，突然一头栽到水泥地上，他家二儿媳听到异常声响，跑到外面发现，惊呼，恰我在里屋，赶出来……路人多位帮助，立即送到附近的医院抢救。
      4点16分，刚被放上病床的他，猛地涌出紫褐色的血浆和结块，地面、被子、床架，到处喷的都是。
      以我的常识，这是消化道的出血。
      国彬兄的肝硬化已经到了绝无挽救的晚期。
      医院按部就班进行着抢救的步骤，一切依照常规有序地进行……家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亲属咨询医生，输入代血浆等药物之后，生命还能够维持多久。
      医生认为：“这很难说，如果他的出血不能控制得住，也许就几天。”
      天黑下来的6点23分，他第二次大量吐血，用中等大的塑料桶接，约莫有五分之一桶。
      这之后，他先要求大解，后又要小解。
      我回住所查看了日历，晚上8点21分，再到医院，在角落处告知家属，以及在场的一名责任医生“：“明天是蛇日，冲猪，我估计他很难过得了明天。按古代历法，我说的‘明天’是从今天的二十三点零分开始，为‘子时’，到明天的夜晚十得五十九。最有可能就在子时走了。那个时间应该是你们在外地的兄妹赶到了，赶到之后的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所以，兄弟姐妹到齐了，见了面之后，你们就商量，必须做出决定：是继续留在医院观察呢，还是抬回家去。如果他神志清醒，还应该征得他的同意。”
      责任医生面对我这个老头子，显得一脸百分之五十的疑惑和百分之五十的不屑。
      兄妹9点45分车到。
      他们亲眼了父亲的又一次大吐血。
      清理完毕现场，10点29分，在医院办理完手续后，家属用担架把老人家抬了回去。
      亲眷周围其临时的床铺。
      有过护理技能学习的我，戴好口罩和橡胶手套，一边轻声唤醒国彬兄。安抚他，告诉给他：所有家属的在场，让他放心睡觉去，一边开始为他清除脸面、嘴巴四周、颈脖、鼻孔的血凝和痕迹……他不像在医院时的躁动，平静了，半个小时的苟延残喘之后，神情渐渐舒缓，显得安详，似睡入梦……
      此时11点02分，我告知家属：“好了。”
      家人嚎啕。
      国彬兄公元1935年4月5日（农历乙亥年三月初三）生，2013年10月28日（农历癸巳年九月廿四）卒，享年七十九。

 

                                                     2013-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