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幺仔喜欢吹肥皂泡的时候，街上已有专供的泡泡水卖，道具齐备，价格不高，好处尽在会吹不会吹的，只要出气，都能出泡泡的。
      那物件便捷确实便捷，却在我心里少了内涵的情调。
      儿童的玩意，难得有大人肯去感觉的。
      我童年时，向我的母亲告求，要来几“块”指甲盖大小的洗衣皂末；向医生告求，要一只看病打针后的小小玻璃瓶，这其中的先告而被问“干什么？”，继而再求“就给我吧，好不好嘛”，颇费一番周折。 
      皂末有了，小瓶子有了，还得有一小节用来吹的空心杆子。

      看似极易得手的，却每当小手在扫帚头抽一根芦苇杆时，遭遇的多半是轻声呵责：“又拔！”于是，又得告求，直到用剪刀剪来两寸长的“棍棍”……
      皂末放进小瓶，加些水，大拇指压紧瓶口，另外四个手指把握瓶子，上下摇摇，左右晃晃，直到白色的溶液出现，有点粘样了，就用芦苇扫帚杆往瓶子里一沾， 接着 鼓起小嘴一吹，“哈——泡泡！”从杆子的那一头脱离出去，五光十色的！……会浮，会飘，会……“哦！爆炸掉了！”“再来！”泡泡！泡泡！泡泡……一个接一个，“呀！快看啦！我会吹两个连在一起的啊！”……
自己一个人的，不一定说，不一定叫，也不一定笑，多半就那么地，觉得好玩。
      好玩，便是童年的首要。

      如今我深深地眷念那时的简单快乐和快乐的简单， 虽然必须自己动手的“制造”，比后来买得的要“有难度”，但那过程，包括大人和小孩的对话和小孩自我的作为，更符合常言所谓的“往往过程比结果更有意义。”
      “意义”包括哪些？
      那时的自己，绝然不知任何一种物件的声响，就可以成为乐谱上的一个音符；任何一节空管，诚可以成为一个通道；任何一种好玩，都可以是人生最初的情调。
      以我现今的心眼来看，其中不乏一种情调。
      情清因为简单，调洁由来真诚，欲望要再回去，我如何可能！

      理性所言，情调可能应当的色彩、真实、变幻、浮动、虚无、飘渺、刺激，我有知于粘液在一杆空心管里穿过，经受孩子气的鼓吹，大小的泡影皆有具备。 这才惭愧我的成年至半百 ，曾经那样刻意追求 “ 高雅”，竟然忘却泡泡终究堕落的结果；甚至以为诗歌、音乐、美术才名副其实于情调，殊不知泡泡的破灭纵然无声，也保持着它们原始的品质；更有甚者以金钱购买所处的环境，以为情调一定要有人为的营造，则漠视了简单轻薄的肥皂泡泡对于孩童实在有着丰厚的快乐。
      那快乐，恰证了空虚里童真的充满，充满着童真的情调。
      回忆着墨于此之前， 瞥见新买的家用塑料扫把，怀旧的已不仅是肥皂泡泡，也不局限于童年时代，伤感累及芦苇扫帚的那一杆 空心……
      哀伤，当然也是一种情调。只是，这情调非要年纪老大的来了，出气了，才太息么？

 

                                                          2012-01-12   傍晚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