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拾遗】饭粥•竹筷•缸盆
| | 发布日期:2010年07月24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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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方言丰富而细致，以大米饭为例，若只是分蒸煮，分干湿，分稠稀，那说法就简单了。福州话有这么几种说法：
把直接蒸出来的干饭，叫“翘饭”。“翘”的音为kiu，意思不但有干的、硬的，还有带韧性的，样子挺直的。跟这个字的普通话不是一个意思。
把刚煮开锅不久捞起的七八成熟的饭粒叫“摝饭”。摝饭要经过再蒸，熟了才是干饭。福州人叫这饭为“炊饭”。
福州方言口语是没有“稀饭”这一说法的。
普通话说的浓稠的稀饭，福州话叫“粥”。
米汤多的粥，叫“安粥”。“安”是近似音，发第三声时，方言指的是“米汤”，而与粥组合成“安粥”时，则必须发轻声。
煮成既不象干饭那样颗粒分明，又不象粥那样多水分的含糊的饭，叫“饭粥”。
三四十年前，特别是四五十年前和更前，福州乡下人一日三餐都吃这种饭。难得吃炊饭，舍不得吃炊饭，一方面因为粮食的不足，二方面福州人吃干饭一定要有配汤，不吃干饭就可以减少烧汤的费用、柴火和时间，三方面有解决得了前面这二方面问题的办法，这就是把大米煮成“饭粥”。
饭粥，在碗里装，可以装到成堆隆起。可见其浓稠的程度。
通常，吃干饭是用筷子一下一下的扒，将米粒扒到嘴里来，喝粥可以嘴挨着碗沿，往口里慢满地倒。无论干稀，又都可以一调羹一调羹送进嘴巴里。
福州乡下人吃饭粥的动作叫“咯”，发no音，样子在外人眼里，一定看也看得有滋有味——左手的手掌托住碗的底座，右手拿着筷子。筷子先从碗的前沿左一下右一下，往靠近嘴的这端斜着扒，然后口对过去，再把饭粥扒进嘴巴。这是一种吃相。
另一种是左右各往上推一二下，见到饭粥堆起了，用筷子往中间一夹，夹起的饭粥就跟饭团一样站在筷子前部，再送进口。
不管是哪种方式，动作的过程就跟农人在仓围子里拢稻谷似的。
我的老家在杨村，我伯我姆我叔我婶我堂兄弟妹都一个样这么咯饭粥。距离三百米地的郭宅东边村，是我外婆的家，我外婆我舅我妗我表弟妹，也这样。再距三百米地的叶下村，是我姑的家，我姑丈我姑姑我表兄弟妹，全这样。跟他们一起吃饭，习惯了我也这么个样。
那筷子，在以竹编为了副业的郭宅和叶下，自然就近取材，下角料劈一劈大小，剁一剁长短，刮一刮光溜，三下五除二就成了一双双的竹筷。竹筷不加一点装饰，不上一层油漆，本色本质的轻而易举。以至包括杨村在内的周边村庄，也全使着亲戚给送的或自己去要去拿的，不须一分钱的竹筷。
乡下人盛饭的碗分小碗、中碗、大碗。小碗兜点酱油，中碗装菜，大碗用来装饭。小伙子大丈夫强劳力用再大的碗，福州方言叫“缸盆”。
要是听得有人说：“我那细囝一顿饭能吃一缸盆。”您可别往鱼缸脸盆那物件上想，就跟渔民说的“海碗”，没人会想到黄海东海南海的，纯属夸张的形象。
乡下人不一定坐在自家的饭桌旁吃饭，而常常是盛一碗的饭，坐到门口边，坐在门槛上，到场院大家会合，或走家一串户。边吃边聊，什么事情都有，说说笑笑的，淳朴得很。
家家户户的碗还忒实沉，一是粗瓷，也还勾勒些粗线条作装饰的；二是厚重，农人有的是力气，结实，不容易磕破是主要的。
要说下饭的菜，冬天里压过霜的芥菜，另外三季有时有新鲜，多数咽的是芥菜晒过塞进酒糟坛子里腌过的酸菜，或咸菜头，或加盐的泥巴捂过的黄土萝卜。
偶尔有肉，或者有鱼，半个火柴盒厚薄的一片，得配合着一缸盆的饭粥。
即使这的饭食之后，也常有老年人回味，说：“食呢会啯哆。”那意思是咽下去再冒上来的气，在喉咙口还会响。
妇人或许正隔着板壁，将一家几口刚用过的竹筷在洗碗钵的水里搓动着，摩擦出的声响，听到这话语，日子再怎么辛苦，也觉得一家有福。
福州的“福”。
福州的方言以独特的丰富，透着口福、眼福。
这些，随着上辈的大人老去了，平辈的不用守着这些土气了，后生仔根本就没见过这根本，现今都不再有了。就连想配个老式上方下圆的竹筷子图片，也难在网上找到，所见尽是尖了头的，满身油漆花里胡梢的，不是记忆里保存着的那些。
所以啊，能说食过用过的哪一口哪一件不带点亲情？
想想那样粗粗的缸盆、本来的竹筷，隆起的饭粥，与那样人家的般配，实实在在过.，要我用福州方言发表感想，那也就一句：“真哦乌昧呢！”
2010-07-23
【备注】乌昧，音同普通话，但发音稍长，相当于有趣，有味，禁得起琢磨，是反本意日未出天色黑暗而用的，取黎明回想昨夜的意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