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盆的孕妇还在赶往医院，胎儿却躁动着从她的腹底露出头来，就在众人手足无措时，小小的家伙已经离开了母体，来到这个世界，在带血的羊水里手舞足蹈着，随即发出第一声啼哭，让所有在场的亲人顿时从刚才的惊吓中爆发出笑声。
      我们家今年的栀子花也就这样开在了滂沱的大雨里。
      看着雪白的蕾一下子绽放成一朵雪白的花，在大雨的滴落下是接受洗礼，还是随同哀戚，我一时心情复杂。还不及闻到它本有的香气，那花瓣竟然先是变成浅黄，接着就骤然变成深黄，萎缩成一团，烂在蒂托上！
      我曾看过半夜三更昙花的一现，那昙花缓缓地开，开到最盛了，才渐渐地收，最后轻轻地低下花朵成束，好比伞的张开和收拢，终不是这开在雨里的栀子花如此这般的残败！
      是啊，那昙花开在月夜，自然是没有雨淋的！
      可怜啦，今年的这栀子花！
      家里养两株大花栀子，一株单叶对生，一株三叶轮生。因为除了日常的浇水和偶尔撒点复合化肥，疏于其它的管理，到了这开花的时节，偏又见它们遭遇大雨，复杂的心情竟然收归成自责往日的不该——不该不抽空看点栽培和养护资料，不该不去剪枝整形，要不，纵然它不得已开在了雨里，栀子花同样会衰败，但我于心好过些。
      同样遭遇这连续几天大雨的，我们家的盆栽里还有印度胶榕、满堂红、朱藤、小青竹、云竹、吊兰、罗汉果、金枝玉叶、石莲、倒仙、蓬莱蕉，还有也正开着花的三角梅，怎么它们都不让我心生怜惜呢？因为它们不是绿，就是红，哪怕雨注瓢泼，依然故我，三角梅的红顶多落下几瓣，象调皮的孩子故意要跑到雨里去玩耍的。
      唯有这栀子花，白色的，白色的栀子花开在雨里，刚开就败了！带着泪水。
      我分不清是天公的泪，还是栀子花的泪？
      天气还得过三五天才放晴。
      不知到太阳出来的那时候，栀子花还有没有新开的。
      新开的栀子花，还是雪白的，象有的新郎拍婚纱照时穿着的一身雪白，在阳光下，灿烂……
      辉儿的最后，我见到他时，躺在停尸床上，失去血色的脸面也是白的，然后，不多久就浅黄了，再后蜡黄。
      看到这些开在雨里的栀子花，我明白那花上的泪是辉儿面对干爸的无言，现在终是混合着我的伤感。
      或许，再开的栀子花，开在阳光下的栀子花，是会笑的。
      希望，那是辉儿的投胎。
      那我一定会很高兴。
      随后，当然是我们的笑声。

 

2010-05-30 

      昨日上午阿辉的父母来，我们都不再提起这孩子。
      写这篇文字时，我又完整、清晰地记起那天出车祸后，我是唯一见到法医尸检的辉儿的亲人。法医每检出一伤处，都指导我看。阿辉却平静地躺在那冰冷的铁皮板上。作为阿辉的父母，我的表弟阿铭夫妻，一定有想让我告诉的，但一年半过去了他们没问。
      阿辉走的那天夜晚，没有雨。
      他大学才毕业不到半年。
      他独自开着凯迪拉克，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怎么老觉得阿辉是赶去哪户人家投胎去的。

      我知道，阿铭夫妻还想要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