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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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衬冬夜

   发布日期:2009年11月22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在福州方言里,“草衬”指的是一种用一小把一小把晒干的稻草捆扎,相互再捆扎成可在冬日铺开,又可在别季卷起的草垫。
      地道的老福州人讲方言话在措辞方面,大有无师自通自然又贴切使用词汇的本领,让听的人明白清楚。例如,过冬的卧具,分别被、褥、垫、衬。被是盖在身体上面的。褥一般是拿旧棉被改来,用作身体下面铺垫的。垫虽也是拿旧棉被改来,铺垫在身体下面的,但不一定有被套,而往往是棉胎暴露,在其上要另铺床单的。在床铺板与草席之间只是夹一层不值钱的,一般也就是干稻草、干稻草捆扎物两种,则是衬,更多人曰之为“草衬”。
      到如今,我最近一次见到草衬,已经是02年2月去永泰看春节民俗“过火海”那夜,在阿慈的老家楼上一间木屋见到的。半个世纪过去,还能见到头脚两条长凳,上面搁五块或者七块厚木版,然后铺草衬,草衬上面铺草席,草席上面是盖被的那整体物件。虽然那天的夜里我被安排在被褥皆全的卧室,心情却久久在返回我的儿时、幼儿时,甚至婴幼时的旅程里徘徊。
      我1946公元年头出生,能记忆的是每个冬夜先由我的母亲抱在怀里睡,次日一早,我一定要从被子里面钻到另一头,躺在我的父亲胳臂上再继续睡。以儿童之钻爬所能推想,当在1947、1948两个冬季。其后大了点,我能记得的是,跳出被窝来,在被子上跳来跳去,挨了不知多少我的母亲的笑骂和轻轻的拖打。
      那时,除了我的祖母床上有褥,还包括我姐的我们,床铺铺的都是草衬。随着我的祖母早早的谢世,1954年我姐去北京上大学,1955年我们家从胜利街搬到梅峰坊,那草衬才逐渐地由垫、褥取代了。
      不过,那些年冬夜我们家和别人家草衬的往事,迄今还记忆清楚。
      一是草衬极容易窝藏跳蚤。半夜被窝一暖和,跳蚤就出来叮咬人,一个个的大红包痒得人不得不起来捉拿。要知道,那年月南平县民居没有电灯,重新点亮洋油灯的大人,手举着不明不暗的火,干战那会跳来跳去跳上跳下的跳蚤,一家人叫的声音大,能真捉到手掐死的少。没法子,白天卷起草衬,搬到户外用跺、拍、打、抖的各种方法来驱赶走跳蚤,再晒太阳。这样好不过二三个夜晚,跳蚤又会重复再来。
      二是草衬常常是火患最容易引发成火灾的地方。是这样的,那时南平一般的人家少有用橡皮暖水袋的,绝多用的是火笼。火笼用竹篾编,中间围住个粗陶钵。使用时,先铲些灶柴灰在陶钵底垫好,然后夹几块烧炭,火大的时候,把垫底的灰拨些上来掩盖,火小的时候,再将炭灰拨一拨,用嘴就近吹一吹,取暖工具是此。不想一下子钻进冰冷铺盖里面去的人们,普遍会先将火笼放进去,暖和一会儿。然而,常有人离开一时,就忘记了所为,被盖一有点火星,草衬往往着得快,一旦火焰跃然腾起,全是木结构,又是连排的民宅建筑,不需十分钟就可以大火冲天成片。我从幼年到少年,不知经历过多少那样的惊恐。其中,我们家就有过一次,焦味冒出来时,我的母亲才发觉自己的遗忘,所幸是唯一的有惊无险。
      所以,五十年过后,还能在一个叫“永泰”的村县见到相似的旧日物件,尤其那草衬,真让我感念人们对岁月永泰的祈望,联想起与之相违的延平火灾。
      延平是南平县的旧名之一,延续太平同样是人们的祈望,祈望的是地方。沧海桑田后,当今南平市又复用其名以称延平区,而且是中心市政的所在。一切的变更与进步,使此地不再有因草衬起火的了吧。
      当然,语言既在与时俱进中出现新词语,也有旧的消逝,尤其是说福州方言的人们对措辞的不讲究,模糊了许多,例如知被、褥、垫的有,而知衬、草衬的已少之又少了。

                                           2009-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