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和真实的表情随着语言能力的增强而渐渐消失，罕见老人残余之年,都能像女人年轻时或有的媚，更多的转而成喋喋不休那样，老男人只是更多沉默，许多年轻时会说说过的话再也不说。
      我呢？看场合，看对象，看情况，喋喋有休或言不由衷。
      我怀疑自己是否男女一体，心理如是，因由男性荷尔蒙的衰减。
      为了延缓衰减速度，以举证类似的情况远不是我独有，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每日看电视新闻类和记实类的节目，致力注意观察老男人表情。
      原先以为能上电视的老男人为数很少。后来，发现自己对多少岁才算是老男人的界定混乱，55？60？65？70？各有依据——劳工的、脑力的、高干的、领袖的。如此一看，最占视屏人数之多的偏偏就是老男人，而且相当光耀的集中在65岁上下。
      这样的老男人，让看的都是台面表情，政治的，无情的，千脸一孔的，人民滚瓜烂熟了的。所以，不是我今文字要写的。
      我很着重年纪在65岁上下凡夫俗子的老男人的表情，是因为我自己的表情绝对大多的都在内心，所以，严格地说不是表情，而是没有透过言容来表达的情。
      我欲写的正是关于这内情的不表。
      以我为例。
      性情不表。人有性别，自成年，至死都不模糊的男女有别与性情是自然的。否则，《易》就不会有第二十八卦大过之“九二：枯杨生，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爻辞，古今也就不会有七老八十的簪黄花之风流。我虽有性，但本质不与此同。一是我在这方面的性心朴素，几十年有坐怀不乱的神定；二是我中年后绝大多已移情别恋，在予子女儿孙，在于问题文思，在与自性修养。《春秋农事》更是近二年来乃至将来不歇息的性情之不表表情的表。
      爱情不表。因性情的定势，作为男人，我早已将爱情的具体自律在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孩子、我的孙辈的范畴。非此的沿边，所谓的“爱”，也基于父爱的衍生。随着年龄的趋老，许多时候，我会觉得父爱的局限，父爱衍生的不确定，渐渐地观摩宗教的济世普遍，有时、偶尔、突然地萌生出一缕大爱、博爱的绿烟，幻觉它的新绿不似香火那样的急功近利，而是有个怎样的人。后来，我屡试未成，无根的绿毕竟都在我意犹未尽前不再表情。于是，我归去来兮，又在既定的范畴，以若无其事的表情不表我内心的不平之情。
      亲情不表。因为如上爱的界定，因此，我认为的亲情则是以上范畴之近的氏族、姻亲、结盟。谈不上爱，遇事招呼我者，我以情探，以情援，以情助，一时，一事，而已。现实里，或许是彼此都怕自己是对方心目里的三保殿，各有筋骨，非不得已不肯造次的，所以，疏远得不待老死已断了往来。我的父亲过世时，我就这样一刀切过。断的不是根本，即使关到祖宗的，既然人世物欲横流，我家清寡自闭，也就相安。只是一旦耳闻某亲某戚贫苦有难，去帮点什么时，对其表情的是笑笑，自知不表情的是戚戚。
      友情不表。之所以友情不表，是因为我老来不知“友”的定义，师是师、生是生、同学是同学、同事是同事，因此而成为“友”的，前面的关系如姓，“友”是名义。我师作古的多，所存在者联系寥寥，永远是我师，不是我友。我生皆是学校之生，非我一人所教，何况当年浮华现在尘世，得遇稀罕。至于正业同事，历来敬而远之，甚至几十年相互不知有其人我，名存实非。当然，也不是都没有，不多罢了，都是通家之好，世交，不谈“情”，也无人谈“情”的。相关的表情亦真亦“假”，真在于可以的事由，“假”便是对真的适可。 
      心情不表。我曾经对人说过，我的心情百分之百都写出来。他们认为不是这样，说应该还有许多没有写出来。我说，中国水墨写意山水画，讲“密不穿针，空能走马”，那画幅上的空白是不画的画。作为日志，我的心情都表，而之所以人客，甚至亲友以为我不尽表是不表，实在是我不表于文字，而表于字里行间。真因为这样，我有告知我的家人农事的所在，但我又叮嘱他们在我在世时不用来看。如是，则我的家人会有几十年看不到我的心情的表情。我希望他们不因我心情的表情而分心。
      病情不表。老来的人，病是免不了的，必不可少说病情的话题，久病成医的每遇类似者，必作医道之人表情关切。我也不时来点什么的，但我不怎么说，子孙在外，知说而仍不得助。写有文字的，是以日志，作力不在我之病情，而在其它，如先前命相有预言、医道不德、觉悟生命等等的。我自视，老男人小病不语，中病门诊，大病有家人护着，偶有言语，表情平静是自我安定，更安慰亲友的是。
      难为情不表。最后不表的是难为情。所谓的难为情，就是在我认为，那是难将之归属到“情”里去的有事的歪邪心绪。有此“情”者，不在鲜寡，性起大有谈情说爱的。这农耕本是老土事，但不期因爱我农作物及老农我者，男女老少情不自禁的有。我难为情，是不表。
      综上所列，是我一个不表表情之老男人的处世之像，真实写照。
      世事怡然，方可自得。
      事世毅然，方可治德。
      世事怡然毅然，得德。
      虽如此，又何能何德与尚不会语言的婴幼儿比较。
 
                                         2009-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