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以陌生的小孩肯不肯我抱,来测算我近期身上带不带煞气、邪气、晦气。
之所以有这样的怪法子,非因野书影响,实是因有过这么一件事。
1985年及以后的若干年间,我曾经与柳宇之同在一个单位的同一个部门,是同事,却所事不同,不曾真正的同过事。十个人平日都不须坐班,只逢每周二上午有集中开会了,才难得地相互见个面。多少年里,总共合起来我也没和柳宇之说上十句话。他后来什么时候去了别的单位,我也不知道。直到他被枪毙了好久以后, 我才听说,才去回忆这个人。
印象中,柳宇之是北大法律系85年的毕业生,戴不很深的眼镜,一米七二三的个高,有点壮,说话外省口音,不紧不慢的,对人总是客客气气的。
唯一我还能记得清楚的是,有一次,会后我出了办公楼,开自行车锁时候,见他在车棚附近的双杠上连续做支撑手臂引体向上的动作,他问我:“回去啦?”
我说:“是啊。”
这时,他下了杠,见前面走来我们部门秘书的小女孩,隔着十来米招呼:“嘿!阿靖!过来!看你能做几下!”
那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刚才还笑着蹦着的,听到这一叫,竟突然大哭起来,猛地往回跑。
柳宇之感叹的那句话,后来我一下子记了起来。
他说:“怎么搞的!最近所有的小鬼看到我就哭,就跑,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觉得他没什么不对劲的。
好像过了年把两年,柳宇之在他公司的电梯间杀死了一个逼债的老太太。
我由此开始刻意看别人逗小孩。
我自己也试着逗熟悉的和不熟悉的,甚至陌生的小孩。有意识要去了解大人的运气与小孩本能感觉之间的什么。
久而久之,似乎真觉得有这么回事儿,起码是——我身体不舒服时,我就套不来小孩近乎;我身心都好时,或者那一阵子各种事情都顺当时,小孩就很容易和我亲。
拿上个月30日,我弟他们邀兄妹吃饭,在酒店里,和侄女侄女婿、外甥外甥媳、侄孙、外甥孙,一共三代人聚会。我年纪最大,六十四虚;侄孙阿豪年龄最小,还不到两周岁。见面时,我几次要抱阿豪,阿豪就偏不肯我抱。席间,我坐上位,阿豪的轿椅在我左边,中间就隔着我弟媳,几次逗阿豪跟我干杯,阿豪就是不,怎么哄也不成。
那一阵子,我正皮肤大瘙痒,日夜难寝。
我们可以解释成,有可能和我那段时间服药有关系。小孩子对药味特别敏感。
但是,又如何解释,真的那么前后一段时日,我许多事情不那么顺心呢?
比较起去年1月30日,我第一次见到阿豪,实在太不相同。那次,在完全是陌生的情况下,阿豪一见面就讨着要我这伯公抱,而且连平日最喜欢的我的妹妹他的姑婆也不要,就要我,而且我说把他抱走,他也笑,真把他抱着离开我的弟弟弟媳他的姥爷姥姥,他也不哭。
大家说“小孩子都懂得这就是自己人。”
那时,我不也一样服降血压的药嘛,要说应该也有药味的呀。
那前后半年,我真的顺,顺到好事不期自来,而且连连着来。
同行的人不知我怎么老喜欢在街上跟素不相识的小孩子打招呼,逗乐。婴儿,幼儿,童儿,都有。
我有我的想法。就是一开头说的那。
昨晚,家里的三人一道去超市买菜。在调味品货架的道间,见到一个婴儿,我又去逗他。
那婴儿居然一下子就伸张过小手臂来,要我抱他。那位抱他的年纪大的像是他奶奶:“呀!你要人家抱你啊!”就放开手让我接了过来。
我乐啊!
那婴儿应该不到一岁的。在我的怀抱里,静静地看我的脸,就像前世认识过的,此时不过重新辨认一下而已。
这时候,另一个小娃娃咿呀咿呀地叫了起来,我这才注意到那妇人旁边还有一位年青的妇女。小娃娃就坐在她的购物手推车里。
我赶忙腾出一只手:“来!来!和爷爷握握手!”
年青的妇女也笑:“跟爷爷握握手!”
那小娃娃就五个小小的手指一把抓紧了我的一个食指,还摇了几摇。
我们要走了,我把小婴儿还那妇人。妇人接过去,那小婴儿又伸过手倾过身来:“哎呀!他还要你抱!你看!你看!”
我又接过来抱一小会儿。
年青的妇女笑说:“你连外婆都不要啦?”
妇人乐地又抱了过去。
这时我注意到那妇人旁边还站着一位年纪和我应该差不多的老者,不出声地笑着——应该就是外公了。
年青的妇女让那手推车里的小娃娃:“跟爷爷拜拜——来个飞吻!”
那小娃娃的吻比我这个爷爷做得还好!
我们这两家子的人这才乐着分开,继续购物去了。
后来呀,又碰巧!我们刚通过这边的收银台,就又遇到另外出口的他们那一家三代。
那两个小家伙,一个还要我抱,一个还和我摇手。
听那年青的妇女说了,我们才明白,坐着的小娃娃是抱着的那个的表姐,已经一岁三个月了,表弟才九个月。
我告诉他们,我们家现在没这么大的小小孩儿,我的孙子已经上初中了。
他们笑着。似乎先头还疑问过我是当了爷爷的吗。
我们这一驳的八个老老中中小小就这样缘了一回。
紫气东来,祈吉彼此。
2008-07-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