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是破的，要不是我说它破了，别人家即使近看，也未必就能看出破绽。但它确实是破的。
     不过亏它破得好。好在什么地方呢？好就好在破成两片，绝无一粉点儿碎。怕用万能胶水粘了会留明显的痕迹，在还没想出上好的办法前，我先用透明胶纸联合着。
     它怎么会这么个破，而不是破碎成几片？因为它是在我搬家后，清理卫生，准备将它摆上架时，也不知怎么地，它就从我的手上掉了下去。那下去的下到处，我事先就怕有不小心的时候，所以垫了床被子的。它一着被，就破成这样。
     刚破的那三五分钟，有些子惋惜。
     倒不是我们家富有，收藏的古董破了也没个心疼的，却是它本来就是赝品。旧货古玩地摊上十五块钱买的。
     我喜欢瓷器，看得上买得起有地方可以安放的，就砍个自己认为合适的价，付了款，带了回家。
     在行家眼里，这哪算得上东西，而我不，我觉得是个造物，就有个文化的意思。何况这赝品仿造得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买赝品瓷器，除花不了几个钱外，确实还有我这样的凡人可看之处。看这碗，碗口薄如纸，姑且不论其实际使用，但凭其瓷的青中显白，手工刮划装饰水纹线条的流畅和对称，就足以喜其工匠的手艺娴熟和技法老道而忘乎其物的真假。
     就是假的，又怎么地？我与人客提及，也一定不隐晦，从来对物是真就是真，是假就是假，甚至将自家的人儿心知肚明，时有以此为玩笑，说是“盗贼窃去也会后悔”的话作为谈资。
     当然，也有个别感兴趣的人客，会顺着瓷器的话题，说些陶瓷的史话，问此碗属“影青”？“映 青”？还是“假玉”？其釉色怎么都退了，我答不上。
     知人客真有收藏古瓷的，或学史的，或知民俗的，我便加紧将话题牵扯到宋瓷，希望能多听些汝窑、定官窑、钧窑、龙泉、哥窑的知识。大凡听到“堆脂”、“粉青”、“梅子青 ”、“天蓝”什么的“胎色”、“釉色”，“芒口”、“器形”、“火候”这分门别类的什么的很专业的词汇时，我觉得好听，有意思。虽然到头来似懂，甚至还是不懂，但是，光是欣赏其人的陶醉，就足以让我有了耳濡目染的快感。
     您说这世上的人怪不怪，在我们家，阿聿学的专业就是陶瓷工艺，偏偏他是最少说陶瓷方面的事情的。偶尔说到陶瓷，他也有个半句没一句的。就拿这破碗来说吧，我问阿聿破了怎么办，他当时看了看，说“用透明胶带吧”，连个为什么也是我问了再问之后，他才说的。
     这碗破了以后，我照样将之摆放在空架上，不以其破而嫌弃。因为其所处就在我们家的饭桌旁，我固定的座位又正对着它， 距离不过一米七，所以，不期然每日三餐必有见之的一瞬，久而久之，居然完全忘记了它是破的。
     真的忘了它是破的。
     今儿个因为坐在那位置上，不经意地发现，这物件竟然逆出一丝丝其背后窗格玻璃的光亮，再看，甚觉奇怪那绽的一丝丝，近前想探望个究竟，就在这半刹那，才突地记起它是破的，它是哪天破的，它是怎么破的，用什么联合的，为什么会用这办法来处理的。
     借俗语“看破红尘”为此篇名，反其道而行之，依然惋而惜之、存之。
     真要看破一件事，应该不这样。

 

                                 2008-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