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人普遍有喝凉茶的习惯， 遇小恙未必服西药，常到茶摊问个适合的茶，买而饮之。

    因此，城市几乎有街必有茶摊，有路必有茶铺。凉茶有的提神，有的祛湿，有的温补，有的滋阴，有的化痰，有的润肺，几近普及民生日常小疾之所需。

前天和昨天我有两度午饭后突然失声，查原因，可能同是食了未加热的鱼罐头。速以冰块镇水饮之以自救，仍不能发声。后有同行者代我在天河街边茶店买了一小瓶凉茶。

我刚饮第一口，还不待茶咽下喉，立刻感觉到，这是白茅根！

我的嗓子咕噜了一下，出了声，问及，果然。

这是我母亲的凉茶！

我的母亲在六十年前为我煎过这味茶！

白色的根，筷子头粗，长长的，有细节。

母亲用清水浸之，用文火煎之。

煎成的茶清，茶甜。

那甜不是砂糖的甜，是特别的清甜。

所以，有六十年没喝过它了，那清甜一入口，我就刹那间辨识出是茅根茶。

我的母亲说“凉茶喝了保平肝”时的神态，即时历历在目！

凉茶润下心去，我昨天晚上发声已完全正常。

热泪瞠上面来——写到此，我又禁不住哽咽。

我的母亲在世时，我们家道不贫苦，但也不富裕，日子全靠殷实而简朴的操持。

那时的人再怎么样也不特别金贵，我的母亲相夫教子，克己复礼，从我所记得的凉茶也可略知生存、生命、生活的滋味。

我的母亲为父亲熬的一种凉茶叫“岩石花”的。那花，依我后来偶尔在乡村的岩石上所看到的，可能是一种野菌类植物。岩石花的凉茶，我没有尝过，想来应该没有一点苦味的，要不那极怕苦味的我的父亲一定叫个不迭的。

我的父亲年青时，得过肺病，据说“岩石花”熬出的凉茶是可以润肺的。

后来，我的父亲肺病好了。我的母亲相信，肺病的原因是热燥，所以，入夏空心菜一上市，我的母亲就天天一汤匙酱油半汤匙猪油拌空心菜，给我们下饭外，就是把掐下的空心菜根用清水煮出一中锅的凉茶，不但我的父亲要喝着降血热，也要我喝，说的还是那句“保平肝。”

我们家住南平梅峰坊邮电局宿舍的那些年里，灶头上总有一个带盖的小瓦罐，里面用盐水长年浸泡着余甘。

一旦我积食，我的母亲就会拣出三五粒余甘，舀一二汤匙罐里面的盐水，兑上冷开水，搅和成一小碗余甘露凉茶，叫我喝下。

不久，积食就消化了，味口又正常了。

如果积食依然，味口还不见好，我的母亲就会找来一二条的竹壳包裹的甘和茶，浸泡在中号搪瓷口杯的开水里，再炖上一时，倒出来，等茶温了，再令我喝下。

即使余甘露和甘和茶两味还不见效，我的母亲也不会带我去见医生，而是再找出家藏的一块残余的茶砖，掰下一些，煎熬成黑褐色的浓浓的热茶，哄我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