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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打慢敲里的日子

我现在是巴不得有个藏身之处。      整个白天，包括中午，也不得安宁。      这个月的 14 日，也就是我患急性胆囊炎那天的一早开始，我就处在紧打慢敲的或震耳欲聋，或捣枕捶床，或撕心裂肺的日子里。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挪威表现主义画家爱德华•蒙克《呐喊》里的那个捂着耳朵张大嘴巴的人。      楼下的住户正在给套房做防盗网和改造其中的一个小房间和一个小厨房。      小工程多是两两成双的师傅的在做。先是两个人抡大锤，后是两个人挑砖渣，再是两个人焊栅栏，接下去两个人倒水泥，又两个人打内墙，换两个人挑砖渣，别两个人挑材料，继而现在两个人不知道是做什么工序的，每隔五六分钟就时重时轻地紧打慢敲十来二十下。      我原只有上腹部痛的，这些日子可好，搞得头痛脑胀，胸闷心烦，坐立不安。每日里得挨到晚上八点，师傅收了工，紧打慢敲才有了停顿。要到九点过，甚至十点，敲打声才终于歇了去。师傅收工后的这个把小时，是户主的男人自己借着师傅留下的工具装修工程外的另外两大房间。      我原本并不知道这后面个把小时的事，是那天，户主的男人上楼来，和我商量，让泥水师傅从我的住房过到那防盗网架子的上面去倒水泥，谈起这次整改整修的事时，他自己说的。      我这人，非实在不得已了，才会问人家的什么事。绝大多数时间和绝大多数不知道其内的问疑，我是不问的。人家没说的，总有人家的原因。是吧？      他说了，这整个的工程很小，如果是一班子的人来，自己备好材料的话，头尾四天就完的。现在这样虽然工期要三个礼拜，但是，钱会省些。      钱省多少，他没说。      不采取集中时间打击的方案，而是打着有准备的长期之战，各个击破，迫使我直接受害，还有同座楼的几十户人家也难免不受扰乱，我是知道的。      邻居们没反应，我也强忍。谁家没这样的工程过？      我家也有过。      我家是这楼盖起，一拨子的人同日拿到钥匙后，最先铺了地板的，其他没改装。所以，大概有那么三年里，陆续搬进来住户，前前后后共享了期间的新居气息之福，同受过嘈杂声响之困。这十年来，少有什么大的动静，更无连续的吵扰。      十二三四年前，我年轻，自己的心就躁动，待到归家的时辰月已歇星也睡了，只有休息的日子才应证到家人所说的声响的状况。但，总的情况是，没什么感觉，也不影响我。      这几天不同。一是年纪不轻，二是镇日在家，三是病痛在身。所以，对不适的声音特别敏感和反感得很不适。      电话里，老大夫妇紧催我上去，看看我的孙子阿广和孙女阿叶，还有爱犬诚诚，居住舒适，环境熟悉。小三直叫我过去，他单住，条件可以，城市正是我最喜欢的。九弟夫妻电话说了三四回，借我去的机会，和他们手足亲热。林家的姨婆让儿子儿媳过到我家，叫我搬过去住，生病的人也好有个照应。阿林说那边在修路，十月过了，交通也就方便了，房间还特地做了装修的。阿忠说，白天去他公司，晚上回来。辉龙说，所有的他来安排。宝妹那边房间还空着。阿杰也说在等我过去。阿绍说过，如果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随时可以去的。      我也想躲避些日子，或许自己出去旅行，等楼下的大约竣工了再回首。      但，思前想后，还是继续受这如他意而不如我意的如意锤的紧打慢敲。      按农历，我乙酉的生仁，今年虚岁六十三。      我忘了，去年的什么时候，在网上看江浙民俗，说“六十三，一大关”。      我虽是福建人，只听毛主席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才特别留心还有那么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但打从知道六十三也克命那一天起，我就特别留神今年这三百六十五天。所以，说什么，今年都少出门。就连走街穿巷，也是把个自己撇到边边道上。      那些人的地方，我就不去了。      不去就继续过这紧打慢敲的日子。就算是过六十三的一大关吧。俗话说，祸不单行，怪不得恰是我胆囊炎痛得抽搐的那天开始，紧打慢敲成了我痛苦的伴奏。      说不定，楼下的敲打完后，楼上的也敲也打。      怕怕哦！      如果那样，整座楼就剩我这户没做鸟笼啦。      到时候，我也敲也打？      我是决不打持久战的。      人，省了自己，耗了别人的，还少吗！      少的是宁死自家人，也不惊扰别人。      有位老先生，夜间心脏病突发，家里的老太太超过了驾车的年龄限制，有车，会开，不敢开。第二天，知老先生已故，邻居格外认同老太太的公德品格。老太太之所以没叫急救车来，是担心急救车的鸣笛会搅扰邻人的睡梦。      这真人真事，真在日本。      我是中国人，我的父亲谢世在家，三十一个小时后，直到殡仪馆的灵车停在楼前之时，门卫一人才惊讶道：“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大家都不知道啊！”      日本有年纪的民众，崇尚的公德许多直接来自中国的儒家思想，例如孔子倡导的克己复礼。      我们这座楼住的都是文人，甚至不乏研究儒学的专家学者。当然，事过境迁，文儒的则未必。      人身可躲可避一时一事，心灵的静界何处？      谨以此文字表达静思，是不张口的呐喊。                                             2007-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