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8日写的《玉没》。
     美玉21日辞了世，没满五十岁。
     今之八时，美玉出殡的时辰。去送丧的老友中，一定有培福。
     不仅培福与美玉是同班同学，而且，美玉的哥哥峻与培福的哥哥培荣也是同班同学，美玉的弟弟光与培福的那个名什么的弟弟又是同班同学。从童年到半百，四五十年的通家之好，又都祖籍江西，情谊笃深。
     我因峻弟的关系，也中途开始和培荣培福有三十年的交情。
     我当时在水北，有节日了，就被培荣叫到他家去，在他的父母的朴实的招呼下，吃几碗有条鱼有些子肉的带红辣椒的稀罕物。
     培福和美玉同是文化大革命末期插队去了莲塘人民公社的。
     其时，峻弟参军去了兰州，培福调到竹器厂当工人。恢复高考时，培福上了工农兵大学，学建筑。美玉进了丝绸印染工厂，当工人。
     我与他们相差前后步回到福州。
     对于无依无靠无门无路的百姓来说，日子过得清贫，前途就在咫尺，大家也都还过得去。
     大约1982或1983年，培荣托顺路的货车，带了两张沙发椅和一方茶几，并一个书架送我。全是培荣亲手制成的。选用上好竹皮，经过药水蒸煮防了蛀的。
     在我家以旧肥皂箱、电池箱拼凑组合的一些家具中，培荣送的这四件真正的家具显得特别精神。直到1993年我搬家前的大约十年间，这四件家具都是我家屈指可数的值钱的好物件。
     那期间，培荣的弟弟培福来过福州，玩了三五天。听说，培荣荣升当了竹器厂的采购，后来又做了技术管理。
     1979年，峻弟回来探亲结婚，培荣已经结婚，送了一张他儿子照片给我。
     大约1985年，省里有个学术会议在邵武开，我去参加了。会间抽空去了培荣培福合盖的新楼房。兄弟都是有妻有子的大人了。培福负责建筑工地的监理，培荣任竹器厂的厂长。老人家已经作古。给我印象很深的是，顶层上有两匹被粗壮的铁链栓养的狼犬，狂热地迎着我欢呼。
     后来，我漂泊去了。
     1999年吧，培荣电话我，说他的儿子毕业了，想到师大上成人计算机班，我说那还不如直接到我所在的日本公司的计算机作业部来。他的儿子来了。又回去了。“大学”梦比起现实是美丽的。
     再见培荣，大约是2003年夏，在福建协和医院的住院部的肿瘤科病房。已被确诊为右手骨癌的培荣，正在做手术前的各项体检。峻弟陪我去的。我没送花篮，也没带水果，没询问病情，没有安慰的话。我握住培荣的双手。彼此沉默。临了，我留了心意。培荣也没有推没谢。
     培荣是个极厚道的、实实在在的、没脾气的大好人。
     再见培荣，大约是2003年秋冬之季，峻弟陪培荣到我所工作的场地。他从容地伸出左手，我慌张中伸出左手，紧紧握住。他笑着说：“没了右手，保了一条命。”我被动地应和着培荣，不能不笑。
     再过了那么大约不到一年的某一天，峻弟来电话，我问培荣情况，峻弟说培荣早已走了。
     命终究没有保住！
     培其荣，当在繁茂，相反而衰！
     以同班同学的年龄不相上下推测，培荣是1955年的，走的2003年也不到五十岁！
     比较老者谢世尽在天年的，这英年衰亡的则不合天理！
     死者已矣，生者且生。
     写到这些，过了六十的我，胸腔就堵得厉害，心情也木然，有时有泪反而笑将出来。

                      2007-09-23 夜 胆囊炎已痊愈，还再二日药物以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