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乌焦，正午已经过头。

双手与其说是搭住东的双肩，不如说是抓紧了，颤颤巍巍地走了条名副其实独木桥。

来到一座矮而歪的两层木屋前。

木屋外，几个男人在砧板和高压锅的烧柴间鼓捣。

他们笑对我们：“来啦！”

我回话之后，村主任与他们说起苗语。

东告诉我说，自己是侗族人，他们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懂。

有个人从什么地方来在我们的侧后，用普通话说：“我们在说：今天过十月节，刚好昨天有个徒步的旅行队，路过我们这里，在我们这里住了夜，给了我们三千块钱，所以今天大家就杀了一头猪来过节哦！”

藉此，我知道自己的相机已不至于让他们惊慌，于是连拍他们的同时，又直接话题：“这些人现在呢？”

“走了！你来的时候他们刚走的。”

“他们有几个人?”

“他们啊，一共十四个人。”

我很快在心里算了一下：那就是一个人平均付了两百，正副领队各人多付一百。

“你们已经开始开展旅游项目了吗？有明确要收费的吗？”

“我们很想搞旅游开发，但是现在条件还不到。”他说：“我们没有搞旅游，怎么可能收费呢！我们是不会开口要钱的。是人家给多少，我们收多少就是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先让你们来的客人，了解我们，出去宣传我们。”

“他们在寨子里多少天？”

“昨天来的，今天走的。”

“他们吃和住的都在哪里？”

“他们来了，就到我们家去。我们怎么吃，他们怎么吃。住也住我们家。”

“这很好。”

我知道我应该付多少了。

一直到离开，我都不晓得说话这么有主见的人，在村里的职务，也没好去向东和村主任打听。

因为主任没表态，别人谁也没应和，直觉上，我判断，这人什么职务都不是，属于乐于打交道的热情人。

东看那两三口锅里的肉，一时半火还熟不了，就邀我先去寨子里走走。

村主任一同，且走且介绍些情况。

遇到村民，他们相互打个招呼。

小孩子们叫着，围着要村主任做什么。

村主任就地蹲下，签字、盖章。

我问：“‘十月节’？今年农历闰九月，十月还不到啊！”

主任说他也不懂：“好像……应该是秋收完了以后，大家一起过的节，有点庆祝丰收的意思。”

“哦。”

东指着路旁插的香，说：“咯！是过节的。”

门缝里，有人在拔鸡毛。

屋舍间有人在舂糍粑。

乘歇手之间，我问舂糍粑的那位汉子：“这里用了多少斤的米？”

回答说：“五斤吧！”

主任背地里说：“应该有十斤。五斤怎么打得起来！”

我边走，边看，见什么，拍什么。

走完寨子里的路，回到那烧猪肉的屋子，里面的人已圆成两圈，满在一室。

他们很高兴道：“来！”“来！”“来！”“凳子！”“你坐！”

我坐了。

东坐了。

村主任蹲住。

我和大家一样，有了一双筷子。

东要了块碗给我。

我是那天人群里唯一有碗的人。

有人用手机叫还没来的人。

一锅的猪腿肉。

一锅的猪内脏。

一锅的什么。

加有青菜。

下了些盐。

加了点鸡精。

夹了肉，在辣椒泡酱油的公碗里沾着，再往嘴里送。

男人们个个用一次性的塑料杯喝白酒，吸烟，说话，快乐，畅怀。

我说自己高血脂，不能吃这些，他们也都信了，不作强勉。

东找了米饭来。

我吃了。

应该是隔夜的冷饭。

我连吃了两碗。

一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吃几餐这样的煮食，必须尽可能现在填饱肚子，以应对住下以后的日子；二是因为如果既不吃锅里的肉，又不吃饭，必然难为到东。

想到自己不好辜负了这恰逢的节日盛宴，我把背包里原打算给夜晚住户人家的袋装湖南特产——湘西腊鱼、毛家红烧肉、湖南酱鸭，都拿了出来大家尝尝。

看到他们乐于接受外来客一点心意，我很得安慰。

这餐盛宴，直到肉尽了，最后倒入猪鲜血再煮，再食，全部光了才散，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四十。

女人们的聚食，从当天日月交接之初开始。

有别于男人的，一则她们在屋外，二则她们坐有长条凳，三则她们烤火。

据说，当晚有唱山歌和跳木鼓舞。

我和东不约而同，没等歌舞开场就车回往县城。

村主任再与我们同车进城。

我住在东的爱人为我预订的酒店，相当的舒适，房费才一百，却便宜过大城市四星级的三分之二。

第二天，11月3日的一早，我离开了县城，经其市，再火车往长沙，从长沙乘高铁傍晚到东莞。

而乌焦的见闻，还有值得逐一写记的六篇。

2014-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