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今甲午之立春，从《有书画（中国书画博物馆）》网站上下载到《春宴图卷》收藏。  
      本想简简单单写点什么，却不料为求懂得，繁琐自己，已经弄懂得就可以了的，偏偏又怕健忘，于是笔记，惹出这篇必要的啰嗦。
      《有书画（中国书画博物馆）》网站上的《春宴图卷》，有两幅，分别置于“北宋佚名”和“南宋佚名”里。

      比较两图，人物可以完全重叠到一丝不苟，所以其实就一幅。相对不同的二处是：置于北宋的仅有画，画面色彩光亮，稍明晰些，而置于南宋的，除画面主体暗然，给后人一种岁月感外，更多了一则题记和装裱的留边。
      此二别，应是网站在上传图片之前，处理图像的作为。我们可以通过现象的幅面，想象处理者不同的思想和理念。

      假使我没有读到题记，那我就不会作笔记，即使记几点，也不至于有这么多必要的解惑，包括画作者、朝代、题材、主题的历史故事、题记人的资历。

      题记全文：“唐文学馆十八学士春宴图相传为陈闳笔。闳，会稽人，开元中，仕至永府长史。人物之妙几与阎右相争衡。余前在王厚伯处见唐人所画《莲社十八贤像》，风流、位置正绝相似。其为唐名笔无疑；林、泉、绂、冕，各自不同。观此亦足以想见一时风尚也。空青老人曾纡题”。
      曾纡，北宋熙宁六年生，南宋绍兴五年卒，所以，他是介乎于北宋末南宋初的人，对应公元历，他从1073年到1135年，得岁六十二。所以，推断《春宴图卷》既北宋又南宋，与这有关系。

      曾纡的父亲曾布，是北宋丞相；伯父曾巩是北宋政治家、散文家，“唐宋八大家”之一。所以曾纡后来成为散文家、诗人、书法家，能见识到诸如《春宴图卷》这样的名画也就不足为奇。

      “空青”是曾纡晚年的自号。

      “百度百科”介绍“曾纡”时说“晚号空青先生”。这样说有错误，古人不至于自称“先生”，犯这样的错误是些今人。

      像此题记，曾纡落款“空青老人”是得当的。

      齐白石也常以“白石老人”落款于自己的画幅上。

      以何自称，错误与否，不单只是语言，更重要和主要的显然语言人的修养。

      看画、读画、欣赏画、辨识画、鉴定画，并不只是方式方法意图目的的差别，更是人者自身质的品位所在。

      曾纡的题记，写的谦逊，止步在辨识上，非是鉴定，而是。以他看，《春宴图卷》疑似陈闳手笔。
      陈闳善画，在唐玄宗开元年间被召入宫廷供奉，写玄宗及唐室诸帝像。这是曾纡说他的身正逢时和职有资格作《春宴图卷》的依据。
      陈闳的画因妙极当时，被誉为“冠绝当代”玄宗东封泰山时，旨命他与吴道子、韦无忝合作《金桥图》。陈画玄宗所乘名马“照夜白”，吴画桥梁、山水、车舆、人物，韦画犬与牲畜，各尽其妙，时称“三绝”。
      曾纡在不肯定《春宴图卷》是陈闳所作的同时，又提出“阎右相”，说在人物的写真上，完全可以跟唐高宗总章元年加官至右丞相的阎立本之画作媲美。
      我年青时读过《中国古代美术史》、《中国美术史纲要》，所以知道阎立本在史上的地位。记得其重要作品中有《十八学士图》。作为插图，类似的书籍本该如其他，附之以代表作的，但没有《十八学士图》，只道是“后失传”。
      现在有网络，要查个什么的，真来的快，但也乱七八糟，良莠不齐，真伪得识。以查《十八学士图》来说，我不得不记——
      《唐书（旧唐书）》、《新唐书》、《艺文志》、《图绘宝鉴》、《全唐诗》里，曰之为“秦府十八学士图”。
      《历代名画记》名称之“秦府十八学士驾真图”。
      有今人论文，指“‘驾真图’的‘驾’是一个讹字”，也就是说是个错写了的字。我是不相信在这么重大地方胆敢有“讹”！于是查字典，知“驾”字确实本来指的是车辆，但可以“借用为对人的敬辞”。所以，古人不“讹”今人讹之，似有知实无知，无知批有知，有知安能不笑之？
      再有《唐会要》记：“令库直阎立本图其次具，其爵里，命褚亮为文赞，号曰‘十八学士写真图’，藏之中府。”
      我查“褚亮”，未见介绍其作品时有关于“十八学士写真图”的。
      再查“十八学士写真图”，得《题阎立本十八学士图》，作者郑昺。
      全诗——
              阎公十八学士图，当时妙笔分锱铢。
              惜哉名姓不题别，但可以意推形模。
              十二匹马一匹驴，五士无马应直庐。
              五鞍施狨乃禁从，长孙房杜王魏徒。
               一人醉起小史扶，一人欠伸若挽弧。
              一人观鹅凭栏立，一人运笔无乃虞。
              树下乐工鸣瑟竽，八士环列按四隅。
              笑谈散漫若饮彻，盘盂杯勺一物无。
              坐中题笔清而癯，似是率更闲论书。
              其中一著道士服，又一道士倚枯株。
              三人傍树各相语，一人击带行徐徐。
              后有一人丰而鬍，独吟芭蕉立踟蹰。
              一时登瀛客若是，贞观治效真不诬。
              书林我曾昔曳裾，三局腕脱几百儒。
              雄文大笔亦何有，餐钱但日靡公厨。
              邦家治乱一无补，正论出口遭非辜。
              时危玉石一焚扫，览画思古为嗟吁。
      不知是我现在老不中用了，还是打小就识不好数，数了几遍，都只数出十一匹马，还有一匹没见着。别的士呀，史呀，乐工呀，道士呀，一匹驴呀，都对，好像没提到一只犬呢！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诗嘛，可以写，也可以不写，把犬当作马算数的，或许郑昺也是打小算数不好的——虽然不关他我的祖传基因，但毕竟我们都是闽县人——有福之州的人！——哈哈，我这一兴高采烈就忘乎所以了！
      言归正传，这首诗是不是值得传世，姑且不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就是：它在做图解。也就是很典型的“看图说话”。
      然而，正是它，又提供给了曾纡辨识《春宴图卷》作画年代的依据。
      我们也因此晓得《春宴图卷》与《阎立本十八学士图》的关系。
      还得说回郑昺来。
      我有点不明白，按照《淳熙三山志》卷二九所记，他的“考级”不过是高宗绍兴二十七年的进士，他的官职不过枢密院的编修，最高也只到“承议郎”——唐时文官第十五阶，正六品下——莫非受命为之？
      再说了，《淳熙三山志》是地方志，“三山”今福州之古名。“淳熙” 是南宋孝宗的年号，以公元历说是从1174年到1189年。说明这部《三山志》的编修时间是在这一十六年的其间。
      虽然我没有看过《淳熙三山志》，但凭现在“事见《淳熙三山志》卷二九”，而只字不提他的成就与作品，可知其人顶多是个当时的名士。
      这使我感觉郑昺《题阎立本十八学士图》，不过是我现在题了几十首古代名画一样了了的好玩。
      但是，《唐会要》明明白白地写了：“命褚亮为文赞”。
      要知道，谁的“命”哦？唐太宗李世民的啊！
      褚亮，何许人也？
      且看下回笔记。

 

                  2014-02-04  12:30  ～   02-05  02:20    初稿    12:30  ～   15:20    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