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看到乙未与丙申两年的交接，就跟 T 型台上俩模特向背的走猫步，面无表情，目无神采。像是可以作罢了的，却引起须要思考的需要：“这就是过年么？”

答案不是明白摆着的嘛：午夜亥时的最后一秒，更换到子夜子时的第一秒，“交子”的，羊就那么的走了，猴就这么的来了，总而言之:“过年了”。

这是我岁近半百时，认真听取北方人的说法之后，才晓得的“饺子”。

按福州人的土话，绝非普通话直译的说法，则只有说“做年”的——

除尘，做的是卫生。

裁缝，做的是衣裳。

磨浆，做的是年糕。

纳底，做的是新鞋。

贴联，做的是门面。

爆竹，做的是祛邪。

备食，做的是供品。

祭祀，做的是敬神。

围炉，做的是合家。

熬夜，做的是守岁。

作揖，做的是拜年。

走亲，做的是礼节。

红包，做的是压岁。

逛街，做的是展示。

庙会，做的是热闹。

观灯，做的是欣赏。

得！事事“做”多“买”少；要买的，也不过油盐柴米酱醋布而已。

对比眼前——

年货，买的是东西。

衣服，穿的是X L。

年饭，吃的是口味。

麻将，打的是输赢。

拜年，发的是抄袭。

烟花，放的是炫耀。

烧香，为的是有求。

红包，抢的是势利。

春晚，看的是政治。

聚会，干的是关系。

送礼，论的是价值。

耶！什么都要刷卡，花钱不计其数。

我呢，小时候到少年期，对“年”，有一种心口并举的期盼，总在夜里数天数，盼日子；有一种巴之不得的快乐，因为在——

那一天，有新衣穿。虽然衣裤的布料，是我的母亲挑拣出我父亲旧衣裤，带我到裁缝店请求翻过面，把不曾完全褪色的里朝外来，将磨薄的部位不要掉，拼拼接接做成，但是，真的是很新的。我的母亲还特意请师傅把肩宽量大些，袖子加长些，衣长得遮得住上半截屁股：“要不这样，明年又不够啊！”裁缝店的师娘笑说:“细囝只只都这样！”

听听大人说的！夸的是我们长的快！在大人的眼里啊，我们还轮不上按“个”算数的“人”，而是鸟儿家雀，论“只”的！

那是什么样子的多么快乐啊！

那一天，有新鞋穿，虽然长了一码半，但是大人会帮着在鞋前头塞好些旧棉花：“现在不就刚刚好啦！到不了年尾，你大拇哥又会突破头前的啊！”

那是说“成长”都怕太快吗？

那一天，有压岁钱，虽然纸币的面值“壹分”、“贰分”、“伍分”；稀有“壹角”，罕见“贰角”，从来没有过“伍角”，永远不可能有“壹圆”，但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心满意足，都会珍惜地将一小张一小张的这些夹在课本里，直到初七八，家长问起“一共多少钱”，然后说“妈替你藏起来，等开学的时候，凑起来交你的学费”，终于在“听话”，“乖”的暖烘烘声，遂了大人心愿。

直到多少年之后，才觉自己的骨髓里在那时已经注入了“孝”、“顺”、“家”。

那是朴实到什么程度的家教啊！

那一天，可以很舍不得地用“壹分”的钱，买一火柴盒的炒蚕豆，大约 8 颗；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把“贰分”的钱，递上柜台：“我要买一根棒棒糖！”舔一个上午，中午插在木窗户的扣栓洞眼中，吃了饭以后继续舔。包棒棒糖的玻璃纸，小心翼翼地被擦的干干净净，晾的清清爽爽，对着阳光看呀看，让红红的挡住光线，玩够了，再也夹进课本。

那是怎么形容也不过分的心甜！

不复再有的简简单单……

2016-02-11   丙申正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