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孩子们东南西北千里万里去了之后，我一下子冷清了这么些年。
      这么些年里，有回的，有不得回的，难得见一年全都回家的那样，白天见闻四围一桌孩子们笑声话语的内容，入夜安排儿孙被褥，方才觉得世界之大和居室之小，是这样的统一在这个叫“我们家”的地方。
      在他们都还不知道“家”的真正意义时，我跟他们各个都玩过过家家。
      虽然他们都忘了，没一个孩子能记得起现在被他们说成“那样低级的游戏”，但应该还各有所记我们家有过四个布娃娃。
      四个布娃娃几经我们家的搬移，我都保留着。保留着每个孩子和他们的往事，保留着我的年轻和许多的希望。直到2007年末的室内专修，才爱不释手地放任了它们，如同此前已经放飞去了的我们家的孩子们。
      至于四个布娃娃的往事，随着我的年轻不再，开始淡去那一件件本事的色彩和人物的声响。
      至于对孩子们的希望，在我明白许多不是我的所望之后——或孩子们早已过我所望，或他们拐弯飞行不复我所能见——我改言语为心灵的祷告，不再面对他们“希望”，而是向上苍“祈福”。
      孩子们已经自然地会在电话里说“爸，我刚下班，现在就回家。”“爸，我还在家睡觉呢。”“爸，小孩一放学，我就让他们在家，把作业做了再去玩。”
      我也渐渐适应了明白了他们各人所说的“家”，不是我们家。
      所以，也就等待着全都回家，围成一大桌，被褥互叠，打闹说笑，再听孩子们都说“我们家”的期日。
      其实，我也明白，再怎么样，要想再与已经老大不小的小孩们过家家，是不可能的了。
      这么意识了之后，才真正感觉到人间的无情是岁月的无情。
      有时候，我真的想，如果小孩一直都保持在幼儿园那样的年纪，那该多好。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又离不开我们家，大人不必陪同他们念小学上中学，不必担心他们近朱近墨，不必挂念他们前途发展，不必忧愁他们漂泊孤单，等等。当然，这是不现实的。
      现实是当我们家的四个布娃娃，清洗又清洗后，不但还是污渍斑斑，而且破得不好再补的时候，我们家就不再有一个可以和我过家家的小孩了。 
      这些年，对小孩，甚至婴儿的感觉越来越可以的好。逗逗可以，玩玩可以，一时半天可以，小哭不闹可以，不生病可以。只是，老大孩子的孩子都不再是小孩子了，老小孩子还没结婚，我们家哪有如我所愿的可以再过家家的小孩哦。
      昨天有了。我一下子带回了四个，两男两女，是真正的小P孩。可以脱掉他们的裤子裙子，看到他们的小PP。
      “P”，就是“屁”。“PP”就是“屁屁”——哈哈，全是布做的，笑得我要死！
      好久没有这样可以笑得我要死的心情，我们家好久没有同时出现过四个小孩了。现在有他们姑且以代，何等喜悦之至！
      他们是著名出口玩具厂所生，准备移民外国的，老外没钱一时改了主意，厂方以此实物抵扣员工的工资——据说是这样。卖儿卖女，一对龙凤双胞胎的价30元，拆散了他们骨肉也不是不可以，单个卖20。那小伙子，看样子到了可以生育的年龄，估计还没生育，更不是拐卖人口的，竟然当街叫卖小P孩。
      我爷们辈的人，面对不通人情的生育，何等无奈如此！
      昨天是西方情人节的后一天，在东方红的地方，还是穿开裆裤的这些小P孩，仍像上一天那样，被迫组合成恋人，仍然希望能像去日那样，被不再是少男的少男买了送给不再是少女的少女。只是时过境迁，过路人看的多，买的少，30嫌贵，20不合算。寒风里，这些小孩像南京大屠杀后的，一个压一个地堆在一口大纸箱里。这是何等的情景——人间这般！
      我认领了四个小孩，把他们抱到长沙发的靠背上，兄弟姐妹挨着，大的站，小的坐。我们家一下子有了生灵！
      昨夜，我说“乖，小宝贝，睡觉哦，我爱你们！”一如往年昔日的每夜。
      今早，我为他们整理服装：“好乖，你们太可爱了，永远长不大的小宝贝！”
      这就是我们家的现在。
      有小孩，不管是不是布做的，爱，有个能见得着、摸得到的对象，搁一搁，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