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区内有一家美发厅，价目表上男士列在最初一级的，普通洗30元，剪58元。也就是我这样的老人头理一次发，即使不吹干，至少也得88元。
      这就是为什么每次都到大门口，先花2元乘公共汽车，然后在前面一个站点附近的一家理发店去理发，那家店前年我只须付20元，去年改成25元，今年30元。
      那附近还有另外两家，同一价位，手艺哪家上，哪家中，哪家下，我没试过。
      三年前走去就近道路的那家，就没换过店。连理发师也是一旦认定，就非不得已而没换的。不过，还是因为去年开春，有一次，固定的那位10号理发师才开始忙一位女士烫发的活不久，没一个钟好不了，而他镜台背靠背的那位理发师刚刚完一件工，我就顺势就了个对于我来说是新师傅的老手理发师，工号15。那以后，就再也没回10号的座椅去了。
      10号理发师是湖北沙市的人，我第一次就套他近乎，说我是武汉的。于是，彼此认了半个老乡。也正因为有这层关系，那时起，他增加了个固定的客人。
      理发师的固定客人多少，直接与他提成的收入成正比。
      听说，像他们这样出师有八年的，月收入一般有五千或再加五到八百。
      上个月这时候去时，忽然发现10号镜台前是位全新面孔的理发师。小声地向15号打听，才得知：“你的老乡走啦！到别的地方去发展啦！”
      “哦，这样……”我不免惋惜，自己人生驿站的这个站点上，从此又无言作别而实际诀别了一位有关之人。
      那一天回来，一路上就强记10号理发师的样子——1米72的个头，瘦，薄，一身偏紧的衣裤，上衣永远是洁白的衬衫，绝无另色，只是款式稍有变化，变化的经典都在于不同花样，但又特别精致的花边勾结上。下裤永远是牛仔，颜色好像有别。鞋是平底的跑步鞋，黑色。这个约莫二十七八的年青人，有三个最有别于与之同龄理发师的特点：
      一是自己的发型平平常常，既不怪，也不染，一付本来，这跟他的穿着相得益彰，给我感觉他的自律和审美意识偏向清爽自然。
      其次是他极少说话，至少是客人不说他就没话要说，就算是我这样好问这问那的，他也眨巴眨巴双眼，回一句短话。“你老家哪里？”“孝感。”“出师几年了？”“九年。”“一天要这么站几个钟？”“十二。”所以，反过来，我倒有更多注意他剪刀手法上的机会。他给我理的发，从发型，到清爽自然度，确实是生平最中我意的一位。
      第三，他除了每一分钟要眨五次或更多次的眼，已经是不好的习惯，之外，他还时不时两鼻孔出气，名副其实的嗤之以鼻。这个“之”当然不会是客人，而是空气。
      “他在这家店做的挺好的，换个新的店，那不是又要从头开始让客人认识他？”我担心他的收入减少。
      “那是要的，所以老板一般都是给三个月的试工期，第一个月如果没什么客人，靠店里前台来安排的话，第二个月就慢慢有了自己留得住的客人了嘛，第三个月一般没什么问题的，就会留得下来的。”
      我还是蛮惋惜他的离去。
      “我们干这行的，流动性特别大。像你老乡这样，你知道的嘛，他都在这里做了三年多了，他还不走啊，换个环境嘛，还有啊，他结婚了，有小孩了，他老婆也是干我们这行的，所以就去他老婆那家店啦！”
      终于我能够理解10号理发师了，必然他和妻子是共同商议过损益问题的，才离此合彼的。
      15号理发师是潮汕人，大约三十二三，个子壮实，衣著普通，很能主动和客人聊：“过去没结婚，没小孩子，我也跟他们这些年青人一样，晚上十点下班了，就去泡吧啊，什么酒吧，网吧，K厅，大排挡的，不到三四点不回家啦！……那时候，精力旺盛的很，……一结婚，完了，有小孩子了，更死了——整天就只想怎么样赚钱……现在物价这么贵，是不是…… ”
      “你在这里也好几年了啊！”
      “差不多四年了吧……”
      后面的话我没问。
      再花2元乘公共汽车回来时，我确认今天帮我理发的还是15号理发师。

 

                                         2012-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