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五十三年学问知交的老友，大前天一早聊话，说他已不再愿意与人交往，既出自把自己看得“不过如此”，又将所有的“人”“看的太透”。
      电话之后，我内心不免唏嘘。一种同感，觉得有些与他差不多，我的非不得已的足不出户，我的常常的懒的说话，甚至我的视而不见；另一种更为明显的，乃是在所有退化的欲望里，我阅读的欲望退化首当其冲，最是明显。
      最近三个月来，愈发知道自己阅读量急剧地减少，已是今年不如往年，本月不如上月，前天不如大前天的。昨天和今天，就再也没翻动任何书的哪一页。
      我曾经思考过这样的状况，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如同不喜欢鱼肉大餐那样，厌食曾经视之如命的大鱼大肉和书本。
      倘若归咎于外在的原因，诸如食品过于丰盛的缺真实、少精、不鲜、乏味，甚至迂腐败坏，我以为沿袭而走的是国人行径——向他人他方推脱自身的问题。于是，我开始阅读欲望。
      我阅读欲望的内在，因而我提出问题，是因为年纪老来，大脑开始退化？还是包括胃功能在内的肌体的肌理已经退化？还是能量在储存的过剩与消耗的减少二者之间，出现了失衡？
      由此，我能感觉到以前，少年、青年、中年、壮年时，对本我、对他人、对事、对物、对书籍、对一切知识的追求了解，那种沙漠若渴的不满足，那种求新，那种求变，那种求异和求日新月异。正是在那样孜孜不倦的追求里，阅读书籍，收获知识，集思广益，成就自己，而欲望代谢的吐故纳新、见异思迁、层出不穷，更带动了阅读和收获，益到成就。从而，形成了优质的循环链和良性的循环。
      然而，现在，纵然循环的环节还有，循环链还挂钩，但循环已经停滞。首先就是欲望的不再激越，没有了传递的动力源，致使各自和整体处在平静和甘于沉寂。
      是知识已不再是力量？
      是智识已所谓的超凡脱俗于俗世？
      是年龄已到了天然安分守己的岁月？
      是态度已是修炼的更加冷峻？
      是本性已经移改到这样的程度？
      或者，是这些的综合？
      或者，这些都不是！
      我静静地回想起一个人，一位老者，一位耄耋之年悄无声音处在我们之中的人，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九十七岁寿终的桌面上，整齐地叠放着《三国演义》三册和《红楼梦》四册。其时，就我晓得的，应该有八年不曾翻动过其中的任何一页。
      我现在正在理解他，正在走入他晚年的心灵，阅读他的欲望。

 

                                                    2012-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