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福利的每年体检，今年安排在8月1日到11月30日期间，地点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各自择日前往。暑天我怕热，再下去我怕赶末班车的人多，于是，上个星期就选定了这个星期二去。
     星期二是许多省级单位政治学习的日子，上班的人们不会去的，我退休了，落得个通畅。
     七点十五打的去，一到体检中心，就发现我身不由己的成了马蜂窝中的一只！市级的三四个单位的数百的员工集体集中体检都在这一天！男的女的中的老的，把每个体检项目的门室蜂拥得满满当当，蜂头攒动，蜂声噪动，因为他们彼此中相当的熟悉，可以彼此叫得出姓名，又有许多像是久逢故旧，那亲切的呼唤和旁若无人的嘻哈，把个马蜂窝变成了喜庆的盛宴。
     说之“盛”，是场面大，为数众。说之“宴”，是空腹来抽血者，事后可到休息厅坐下，享受一份包括一小袋热豆浆和一小块小菜包的早餐。
     真没想到，我这天穿的短袖翻领T恤是黄色的，居然让我此时此间成了一只绝无熟者的独黄蜂！
     正在我窃笑时，轮到我做第一项。我按照要求将我的右手伸进一截很新的很考究的很精致的圆筒去，它旁边的一小台电子血压计开始工作。结果的读数是，舒张压40，收缩压10，脉搏跳动37次/分！
     哈哈，连那长像很一般的护士小姐一下子也美丽得不得了：“怎么搞的！”
     我能知道是怎么搞的吗？如果我能知道，那我一定说“这是黄蜂的正常数据！”
     嘻嘻！
     再测，结果的读数是，舒张压50，收缩压27，脉搏跳动102次/分！
     “咦！怎么搞得嘛！”已经美丽的小姐这回又变回先前的一般了：“这样吧——请你去那边手工测的吧！”
     用水银汞柱血压计手工测的结果是“高压120/低压72”。我知道这个数据应该属于年龄20到50岁健康男性的。对于近两年来一直用药物控制而保持高压在130，低压在85的我来说，我确定，我已经是一只青春期的黄蜂了。
     第二项是电子测身高、体重。脱鞋，直立，正视。电子液晶显示红色结果的同时，还有模拟的女声，一字一顿地正式宣读：“身-高-1-6-4-厘-米，体-重1-0-6公-斤”。
     排队的人们大笑！
     我觉得黄蜂不仅是独的，而且身高与体重近乎是方的，或者是圆的！
     还是那位一般的美丽护士小姐说：“再来一次吧！”
     “身-高-1-7-0-厘-米，体-重8-1公-斤”。
     “这次是正确的！”美丽得一般的护士小姐像是抱过我106公斤那样，终于释了重负。
     我没有去看别的马蜂们的测量数据，因为蜂挤蜂，看了他们的正确，那我是怪异；看了他们的也不正确，那马蜂窝是怪异；都与我无关。
     接下去，我依次去抽血室抽血，B 超室做肾、肝、前列腺的超声波检查，心电图室做心电图，内科听听肺是否有湿罗音，外科压了压甲状腺的部位，上厕所小便取尿样送检验室，到X像室拍胸正面片。
     在各个蜂室里外，马蜂们不得不排队。排队的时间里，我这只独黄蜂闲看着。
     闲看着先前的所见。
     闲看着后面的所见。
     那一位位丽人护士像一只只的小白粉蝶，在马蜂窝里时飞来时停，看着那几乎所有从事具体体检的医生，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者，只是他们中，年纪最高者胸前的工作牌子上的职称，也才“副主任医师”。我思忖着：这位老医师怎么也得主任医师了啊，咋地这么……我琢磨，应该不是医术，也不是临床经验，或许是外语没有过关吧！我为什么不估计他是因为人际？我觉得他们一个个现在的慈祥、和蔼，人际除非是靠山问题，其他应该不是障碍。
     在我这独黄蜂心里，“慈祥”是老者无能或无奈时的，以笑容取悦于世的表象。
     我宁可世人说我霸气，而一听说我的样子“慈祥”，我就觉得悲哀袭来！
     闲看着在马蜂窝公益牌“请勿吸烟”旁，几只男马蜂公然大口大口吞云吐雾，公益牌“静”旁，几只女马蜂公然大口大口叫喊。
     闲看着马蜂们的金戒指，玉手镯，吊耳环，手袋，背包，手杖，手机，染发，假发，口红，底粉，皱纹，黑痣，红痣，胡子，寿眉，纹眉……
     我在揣测，他们的工资多少？退休金多少？如果不是福利，他们中有多少只会来体检？
     我呢？我原来的工资多少？现在的退休金多少？如果不是福利，我会来体检吗？
     不觉得已经九时二十分了。
     我的所有项目已经完成了。
     我准备挣脱出马蜂窝时，忽然看到那两扇门关不上，里面的马蜂们宁可听着超重的警铃不绝，就是无一只愿意退出升降电梯。
     不再闲看。
     我这只独黄蜂从楼梯飞也似出了来。
     啊，福利啊，做人真爽！

                   2007-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