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古罗马”,并不是相当相当相当多多多数来自中国大陆游客望文生义的“不就是意大利首都嘛!古时候的罗马呀!”而是公元前27年初建,过公元98年到117年鼎盛期,再到公元1453年衰亡,总共经历了一千四百八十年的罗马帝国之首都罗马城。
罗马帝国最大版图那会儿,西起西班牙、高卢与不列颠,东到幼发拉底河上游,南至非洲北部,北达莱茵河与多瑙河一带,地中海成其国之内海,土地面积竟达500万平方公里的,多民族、多宗教、多语言、多文化尽收其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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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大串定语的帝国首都罗马城,是我还没有现在这样高年纪时,粗略读过欧洲史,看见过地图知道的。
即便这样有知,倘若没来欧洲游,没到过意大利,没站在帕拉蒂诺的山丘之下,也倘若没有就着斗兽场和君士坦丁凯旋门,往四周眺望直到迷迷蒙蒙的远方,我也一定以为它不过相当于我多见小识的任何一座县城。
直到我眺望了,看见了模型,看见了难以计数游客拍摄的它的图片,尤其留意到“一座占地217万平方米相当于三个紫禁城的城”和“曾经生活着100万人口”这样的数据,我才为之折服。
折服它的残垣断壁,它的千疮百孔,它的立柱横眉,它的倘若没有模型几乎无以标识的伟岸、巨大、豪华。这些,竟然还存在,还继续居住在风雨潮湿与冷月艳阳轮回之下之里之中,已经过往的和还继续来到的年代。
古罗马废墟啊,竟然不是一块地,而是一座都城;一座在结构、功能和机制各方面,完整得堪与现当代国际大都市媲美,或更有甚者而无不及的曾经繁华,零落在现实的帕拉蒂诺山上的,零落在卡皮托利诺山上的,零落在埃斯奎利诺山上的,零落在维米纳莱山上的,零落在奎里那莱山上的,零落在凯里山上的,零落在阿文蒂诺山上的“七丘之城”。
模型中那一弯褐红色的城墙,尚有若干段落依山不呈规则地曲折地站立在我们的途经。譬如将近君士坦丁凯旋门,那条圣道左侧,跨在人行道上空的一截当前,几条缆线与之并行,让我想到两个很时髦的词:“穿越”、“联通”。
穿越,可以是穿越时光隧道。
联通,也就可以达今古之变通。
我是进之后才开始体会和出之后终于有了心得的:在皇帝所在的最重要中心区间,即便是最不被游客看好和好看的“什么东西”,然而它却是一座无论如何行进走入罗马古城,或者离开之当地,最具标志性的建筑之一,废墟万物之一。
我在想象:在这里,有这么一些人:会喝酒的关注欧洲史学的,会喝酒的爱好人类古建筑的,会喝酒的从事文物收藏的,会喝酒的阅读过许多欧洲古典文学作品的,会喝酒的懂意大利歌剧唱段的,会喝酒的油画家,……这些人,这些文化人,这些学问者,他们能喝到什么程度?每一时刻,每一分钟,每一秒钟,这些人很可能醉生梦死。
本人自己醉生于现当代,同时又梦见一千多年和二千年前的死者:皇帝,囚徒,角斗士,元老,教徒,奴隶,商人,水手,海盗,妓女,战马,狮王,猛虎,野牛……
这里,最早人们称之为“马西玛谷地”,是周围村落的住民们积蓄雨水的地方。公元前七世纪,筹划罗马市苑的设计者开始抽干这里的积水,逐渐建起神的庙堂、凯旋门、演讲台、元老院议事的会所、皇宫、纪念柱、君主制国家的政府办公厅、集市,街道,酒店,旅社、独栋、绞刑架、断头台、剧院、露天剧场、青铜雕像、博物馆、喷泉、露天公共浴池、马车赛场……
罗马帝国的政治、经济、司法的集散地。网络上有人在传抄“古罗马著名的作家普劳图曾用生动的语言,描绘当年的社会面貌和人物形象。他写道:‘法官们在大会堂里侃侃而读,演说家们在讲坛上慷慨陈词,广场上马尔西亚的雕像周围,律师们和证人们争论不休,大会堂边上的新老店铺前围满了狡诈的妓女、精明的店主、贪婪的高利贷者和能言善辩的经纪人……’”虽然我没能查到原文的篇章,但从文人俗语的“沧海桑田”概括,我想到:……沧海变成桑田之后,桑田取代了沧海,后世是看不到沧海的,而古罗马城、罗马新城,却让人类的人生游客,既走得进沧海,留下当今的足迹,又出的来,再到桑田来品尝阿尔卑斯山南方产的葡萄美酒,吃着意大利牛扒、意大利通心粉、意大利披萨。
听导游说:“古罗马城,包括古斗兽场里整齐的石块和砖,在罗马帝国灭亡之后,大量的被罗马人搬回家去,建造自己的房屋。所以,各位嘉宾嚯——你们现在看到的房屋,绝大部分,我说的是‘绝大部分’嚯,都在一千二百年以上,有很多已经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各位嘉宾要知道嚯——公元前二百年,罗马帝国修建的道路有多长呢?告诉大家嚯——将近八万公里!那么‘八万公里’是个怎么样的长度呢?告诉大家嚯——二零一九年四月十一日中国大陆的铁路,总里程是七点四万公里!其中呢,广东湛江到北京西的铁路长度两千七百二十一公里。也就是说,我们二零一九年四月的铁路总里程,再加上广东湛江去北京西,北京西回湛江的里程,才相当于公元前二百年罗马帝国道路的总长……”
从而,我开始慢慢地懂得怎么样来理解 “罗马是永恒之城”,以及“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之所以。
国家的历史一旦从“我们的”教科书,拿到当地来对照着读和思考,真的很有出乎意料的虚构、捏造和其实的真实;于是乎,我在这样的时候,就有某些种清晰到特别说不出什么感悟的意思。
政治历史人物在国家政治、政局中也这样。
譬如墨索里尼。
最终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元凶之一的法西斯主义的创始人、法西斯独裁者,意大利国家法西斯党党魁的墨索里尼,1933年下达委命,要求复制公元四世纪君士坦丁一世时期的罗马城市景观。起初制作者参考了古罗马研究权威兰奇安尼(Rodolfo Lanciani)1901年完成的《罗马城市图》,作品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被安置在1930年建成的罗马文明博物馆展出,为的是纪念罗马帝国首代皇帝奥古斯都逝世2000周年。接着,制作者继续扩大模型,复原周边城貌,工作到1971年。这套用时三十四年,最终被称作《罗马帝国广场(Plastico di Roma Imperiale)》的塑胶模型,边长55英尺,也就是281平方米的正方形,与古罗马城市的比例精确度是1:250。
套用“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的话,以褒扬其“为罗马的模型几乎穷尽一生” ,吉斯蒙迪(Italo Gismondi),一位女考古学家。
可见,不一定是政治人物,或许只是一门学问的大家,便可以让这个世界美好。
2019年11月29日清晨到此刻已经中午的意大利首都罗马,潮湿的,却并未想象中的寒冷。
公元前多少世纪的黑色路石上,鸽子在落满罗马松针之间与我一道觅食。
它们,它啄着微小的什么颗粒。
我的思想在找寻精神的罗马。
2020-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