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 发布日期:2013年04月10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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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我一直被生死掩埋,几近窒息,瞬间重现的故人,甚至往生的家犬,都久久联系着已成阴阳两界的爱情。
一般而言,爱情专属于恋人和性心理;对于非此关系的爱情,像父母亲子的,属于恩情;像子女爱父母的,作为孝心;像人类与动物的,则是爱护,都不说爱情。即使有说,也说“大爱”或者“博爱”。
在还是少年时,我就对此生疑,日后,随年纪的长进,更觉国人俗世的爱情观其实已经狭隘到了最终的床笫之欢。
我的日志里,有一种我与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之间互动的、绵绵不绝的爱情。
这时节,留驻不回故乡,心神却随家人参与了祭扫。
天堂陵园的天堂之美,让我活生生地复活了过来,想写点关于爱情文字的我,正因为视野的广阔,思想已然不拘泥我的先父母。我在想,如何来诉说,来交谈,来关联我们的——生者与死者——爱情。
在我收藏的网上下载的水墨人物画里,有二幅风格迥然不同的男女老人,姑且拿将了来,拟成一对夫妻,当成“我”的“爹”和“娘”。
关于父亲、母亲的题材,无尽的无数还在千秋继续叙事,就是诗以歌的抒情,内容再多也无多区别,似乎,不辛苦事,不足以辛苦情;不呼唤死者,不传扬活声。
知难而要写,是因为他们给了“我”爱情;我心有爱情,必要给他们。
杜甫的“三吏”、“三别”,贺敬之的《回延安》,对少年我之影响,迄老依然。但我的功力远够不到写稍微长点的叙事诗。这在我第一次写生者与死者的爱情诗《根生》时,深有感知。
《根生》的叙事,虽然简短,却是完整的。我每读一次,都替根生落一次泪。
我发现,写超短的叙事诗,是我力所能及的,尤其表达我的爱情观。
对画面人物表情的理解到心思,注意到与人物关系的道具,是我观其爱情可以有所得的爱情观。
《根生》里的根生,夏天汉子的白小褂映着的流域黄河,灌进我语言的渠水,而根生手边的白绢布,则是那位素描画家给他的唯一的道具。
我完成了《根生》里根生的身世、现在和思想。
那是一个汉子朴素到就剩一身白的爱情。
确切地说,这次,选来的两幅,画上的人,更合适是“我”的爷爷和奶奶。但,爷爷和奶奶终究还是我爹我妈的父亲和母亲。
在雨里,我先写《父亲》。
我注意到爹的蹲在,一身的棉衣、棉裤和棉鞋,眼皮里的黯然,头顶前半部刮光又长起的寸儿,后半部的留发,插进袖筒的双手。
看爹看了约莫一个钟,思想里飘浮过周易对自然界的概括,混沌初开的阴阳二仪生分,乾坤与男女、与父母、与夫妻,想到“父爱如山”的平常沉默和暴风雨中的怒吼咆啸,……我想表达被父亲痛打过的“我”,怎么样在当下与爹的神交。
梦,人人在写,要写出不同一般的梦,我想到了托梦,再想到托梦是“不让“,再后才是拒绝的原因——爱、情——“爹”心疼“我”的心疼。
《父亲》的写,从第一个字敲下到最后一个键弹起,不到八分钟。
几乎没有修改。
四天过去,十来次的反复,也修不动一个字。
人物、人物的关系、人物的感情、人物的一生、人物的语言,通过“我”眼见的现实和虚无的托梦,完成了有情节的叙事。
我是满意的。
想我爹的满意。
《母亲》要是也这么写,就重复了。
重复不是创新。
然而,第一句的雷同于《父亲》,是必要的;又在第四节的清明节托梦,作故意的重复,为的是 “我”的成对的组诗。
我没有急着写娘和“我”的爱情。差不多思考了一个小时之后,我从画面上娘的左边有块大围巾覆盖的隆起、衣襟上挂的一方男人的大手帕、还有她右边小石头压住的一条花手绢,开始想象父亲的坟、母亲的泪,女人的争相。
那么,故事呢?情节呢?
是不是连手镯也写?
不,避重就轻吧——写手绢。
连手绢也隐了去,娘的泪是风吹干的。
写父亲死后,母亲上过山。小脚女人的走不动,怎么办?
写那一双比男人还要粗壮的农人之手,整过墓地的手。
女人如花。
母亲绣了好多好多的花给父亲。
母亲对父亲满满自信。
后来,母亲也走了,去陪了父亲。
所以,父亲睡的十分安然。
母亲以这样的方式,来告知“我”,让我放心。
从夫妻到母子,从阴间到两界。
“生不同时死同穴”,娘说不出口。娘那时的人,那样的人不懂的说这些。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娘心里晓得,娘就薅了。
我心满意足这样。
“爱情”,父亲和母亲没说,也从来没要说。他们说“疼”。
2013-04-08
【本篇关联】
2012-09-08 根生
2013-04-09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