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后天就是除夕了，书房的写字桌上仍然是乱七八糟堆放着各种“写作”的洋式的和老土的用具，沙发前的茶几上依然有增无减摞起各色的点心和糖果，房间的地板上照样叠码着形形色色的大小纸盒和新旧报刊，橱柜的抽屉里也是塞满随心所欲的纸片和杂本。还有，就是那阳台，除了洗衣机和养鱼缸是必须存在的以外，其它的似乎可以完全清除，但却岿然故意。
     眼瞅着这些，心想就去做，不久便做完了，可就是拿不出精神来，觉得太多，太杂，太烦琐，也太不重要。
     大过年里，该来的人都适时地来过了，人家知道这房间才装修完不久，还在整理中，也就无所谓这小天地的颠三倒四，何况都是些族亲。正月里我素不串门，会来我们家的，都是儿孙们自小的同学伙伴，他们更喜欢零乱，免受拘束，而来看望我的，都得到初七八，开假以后，他们从省内外的各地探亲返回了才来的，那时，我即使处理好现在这些杂什，他们带来的又将让零乱再现。所以，即使我到时还没着手，也无所谓，何况他们都很了解我的个性。
     我的个性中有一点——喜欢做的事情，通宵达旦也自觉；反之，九牛二虎也甭想挪动我手脚。说勤快，我算男人中的佼佼者，论懒惰，我也是男人中出类拔萃的。
     我的父亲在世时，特别仔细地整理他自己房间的一切。老人家将一切的所有摆弄得整整齐齐和清清洁洁，甚至将平日的药物说明书、包装纸盒、塑料小瓶和玻璃瓶进行分类，一五一十地捆扎好。我想，耄耋之年者的这无数的作为，实在是其无聊中的大作为。
     前些日子，住在广州诗铃邑花苑，认识一对男的叫阿锋的年轻的夫妇，都还不到三十岁，平日都在广州外的城市上班，仅周末才回住那么二三个晚上。欣然接受邀请，参观他们买的那房。阿锋介绍说，都是他收拾整理的。我的印象是，所有的物件收拾得就像是都刚从国外大型洗衣房的大型烘干机里出来的，那么干净、不潮、不粘、光洁、滑爽；又像是国内珠宝玉器行的柜台那样，一物一物的整齐，就连洗澡的若干个沐浴露和洗发水的瓶罐也被等距离地搁在绝无水渍的玻璃架上。我真是服了这样的男青年——三十而立之年者的这有为的作为，应该是大作为之余的小作弄吧。
     我只能欣赏，而不期自己使然与以上二者所作为的同样。我害怕自己成为房间的奴仆，我害怕自己被整齐所奴役。尽管我已经相当整洁，也想更加整洁，也想有条不紊，但我还图着得心应手。
     那几时动手这些太多的事呢？
     明日？“明日何其多！”
     现在，我得去帮我表弟家选购春联。表弟家在市郊，单门独院的，有大门，有小门，有前门，有后门，有堂屋门，有厅室门。这春联买了给他，像《祝福》里写的，这样的事只能是表弟和他的儿子来亲手张贴的。
     这事，我再怎么懒，也得赶紧做，不在于喜欢和反之，情意的事，老亲的，应该的。
     这大过年的，谁不忙活！大家都是勤快哦，我独懒呢。
     懒到今天午后才去买来今年的日历。
     撕去前面日子的，便是该当的页面，见到赫然的“今日立春”。
     如今的日历也像我似地懒，连头牛，连个芒神都不肯画。光那四个大字，俨然全体的人民都识得字的。哪像从前，一年二十四节气的这第一个节气的颇有讲究的。
     怎么个讲究是吧？说这个我乐意。
     这么的——年前立春的，牛在前，芒神在后，鞭及牛腹，以示农作早。若年过立春的，芒神在前，牛在芒神之后，以示农晚。不识字的人见之亦了然。
     只是，那牛不是真牛，是泥捏纸粘的人称之为“土牛”的。
     这芒神乃司春之神。农村以耕牧之神祀之。
     芒神所持的鞭，也不过是象征春发的柳枝而已，策之当不疼痛的。
     何以今日见日历，莫非芒神策我？

                                      2008-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