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网上卖旧物的有只洋铁桶，使我仿佛又见惠生哥、品清哥各有两只这样的奶桶。

他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比我要年长大二十几岁，差不了我的父亲十岁。

因为同是一厝的邻居，我打记事起，就天天见得着这样的桶。

我的父亲有一年咳的厉害，他们就主动送奶来，怎么也都不肯收钱的，说“三叔公补几日，应该没事的。”

那年代的人很讲礼节，既然他们落到跟我同辈的份上，那就得再降一辈，按其子女的辈分来尊称长者。这是民俗，也是民风。

他兄弟俩分了家的，虽在同一奶场买奶，做同样营生卖出，给订户上门，但终不同道。

2007 年 1 月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6/1991.html 日志的“胜利街记忆”里，有提到过。

我的母亲与他们各自的妻子相互推来让去几番，总算都付清了钱数的。

因为盯着我的父亲喝奶，因为见过我的母亲还钱，所以对牛奶的渴望和对奶桶的印象，既特别，又长久。

说不定惠生哥、品清哥还在。

要真还在，那亦有百龄。牛奶当然早就不再手提肩挑卖了。晃荡的空桶和清洗空桶的声响早已安静。

我在安静的夜里，总要喝杯热牛奶。

家人也都喝。

我们喝牛奶的时间都改在睡前半小时。依据是：牛奶对人体能起安定精神的作用，而且养胃。

我们家不再喝超市冷藏的鲜奶，更不买整箱的盒装奶，只即时冲喝进口奶粉。

三十年前，大国营牛奶厂的一位老朋友告诉过我：“没有什么液体的鲜奶。养牛场送到最近的工厂，消毒，初加工，做成奶粉，便于保质期，便于长途运输并且降低运送的成本。本地奶源不足的，尤其大城市的奶厂，实际的生产是拿奶粉，按比例兑水，再添加其它，最后还原成液体奶，搞自己注册商标的包装，投放到市面，就成了所谓的鲜奶了……”

那天，他告诉我：“有传言说：‘福州现时有两种票最难拿到，一是我们牛奶厂的牛奶供应票，一是文化宫你的文学讲座票’”想想三十八年全都过去了，我的讲座早已安静，而牛奶厂还有，只是改变了企业的属性。

十六七年前，我的父亲还在，有次咳嗽，说：“记起呢——古里，郎家人嗽最厉害的时候，吃炼乳冲的牛奶，取刻嗽就停咯！”我们家当天就买回了两罐。效果的确也有，可能心理作用的因素偏大于药理，不见很快就止咳的原因，老太爷说了：“古里，郎家人吃的是莆田炼乳厂的，太阳牌的。此次，汝买的跟古里不一样，也就难怪咯。”

“古里”——也就是从前，住厝内只有女用的马桶，男人只得上外面如厕，连这，我们家的老太爷都认蹲坑呢！

现在，老太爷走了，剩下我们还个个有喝牛奶，夜安静的很。

把我记忆里收藏的这些，叮零咣当地搁在这里。

2017-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