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问，而且常常问些无厘头的事。

等人家回答来，换个别的人听了也就听了，我呢，偏偏又因此得益了分毫。

1968 年，22 岁的我就问过老蔡一个问题。

老蔡，姓名蔡君炎，是总局基建处的女工程师。常到属下各单位设计图纸、监理施工。因为那次她在我们那里搞个什么小项目，所以有好几天，常见得到她匆匆忙忙的“这里！”“那边!”大大咧咧地说话。

因为中午都得在一个食堂吃饭，看她不戴眼镜，更是没框格没架子的样子，大家都叫她“老蔡”，更因为听她闲聊，有问必答，毫无拖泥带水，就更觉得这人率直，爽快。

有一天，人家问:“老蔡，你儿子多大了？”

“念大学了！”

“叫什么名字？”

“黄河！”

“就这名啊？”

“不可以吗？那你说我儿子叫什么更好？”

被反问的人乐得哈哈大笑。

我忽然想验证一下自己对高层建筑难度的认知，问:“老蔡，你认为什么建筑物最难设计？”

“厕所！”

大出我料想之外：“不是高楼吗？”

“厕所最难设计。”

我很不以为然:“为什么？”

有同饭桌的同事怪我：“吃饭的时候，别谈这！”

“盖厕所有三难，”老蔡则开始了她的理论说明：“第一难，难在的选点。厕所一定是其它所有建筑都安排好了，占领够了地方，剩下来的，而且一定在边边角角，不起眼的角落。第二难，经费很成问题。粪坑挖不深，臭气刺鼻；挖深要多花钱。再说咯，建材一定要最便宜的，但是又一定要耐久的。所有别的项目能用的都可以开销，唯独厕所的预算审批是一减再减。第三难点，难在通风的处理。深坑是个办法，但是深坑了，掏粪就成了问题。还有，两米高位以上打通墙，冬天大家又都叫冷。怎么办？”

即使上世纪六十年代“四层以上就算高层建筑物”，“公共厕所都是坑式单体平房”，到八十年代以后，逐渐被淘汰了，但老蔡说的道理，让我从那时起，记了半个世纪，而且每次上非抽水马桶的公厕，或在些不发达地区上厕所，或者在西藏行旅方便之时，都会记起“厕所最难设计”。

应当说，我是因为那次企图“验证认知”的受挫，方才意识到外行请教内行的必要。所以，我在行家面前，总是倾听，无论那一行是不是我感兴趣的——与其闲坐，不如坐以耳闻。

2016-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