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 12 日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7/5582.html  在“简单举例”的日志里，我提到老福州话是没有“过年”这个词的：“按福州人的土话，绝非普通话直译的说法，则只有说‘做年’的。”

实际上，这还仅就我这一代而言的呢！我的父辈，乃至再上到祖辈，还有更土的福州话，譬如：没有“除夕”一词，而语之“做岁”，而且“岁”的音不像平日说年纪多大时发普通话“毁”字音，却变成普通话“尾”字音。如果要讨论福州土话，那趣味应该很有写头，一部专著不为过，但难度太大，光是找相对应的普通话字音，我试过，很难很难。何况，不光要告出其然，还得诉说其所以然。

拿福州话的“做年”与普通话的“过年”比照，“做岁”与“除夕”相比，福州土话实在要精致的多。

“做年”，可是包括了整个春节期间，从除尘之日开始，一直到元宵节，甚而延续至正月廿九的“拗九节”这天才算完，前后大约三十八到四十个日夜。

“做岁”，仅仅指的是除夕的一餐年夜饭前后，总共不到的二十个小时。

一词仅限于三百六十五日一千零九十五餐中的不足一天，可见可知其间有多么的重要。

其重要，可以从合家、祭祖、聚食、守岁，四个顺序来讲述。

就顺序而言，第一是合家，第二是聚食，这两环节现今的与五六十年前的并无大不同。在外地的人都一样归心似箭，一家子人也都围在食桌旁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但是，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也还是有的，譬如“80”后夫妻若都是各自父母的独生子女，在谁家过年，现今有些人就很纠结，甚至争吵。要是按我在的那年代，有“既嫁就随夫”观念的，则不至于出现这类问题。又譬如，现今许多人家图方便，怕麻烦，年夜饭预订在酒楼，甚至借长假全家人一起出外旅游，这在从前可是不吉利的，因为过年就必须、而且只能在家过，天上人间远的近的讲的究的要的求的就是“全都在家”的根本。所以，逆反的念头是不可思议的，也几几乎是不可能有的。

我想着重写第二环节祭祖。

到现在，我们家都还严格地遵从祖上传下来的做法：

1、在祭祖前，一定要人人沐浴、更衣。

2、祭祖的时间定在辰时，即除夕日的上午九至十一时。

3、桌上摆满荤、素、茶、酒、鲜果等供品。

4、祖先的灵牌位于供桌之后中间的上方。

5、供桌最前的中间是香炉，左右两侧是一对红烛。

6、在燃放一串爆竹之后，家长率先燃香五支，二支分别插在大门口柱缝之上和地上，作为敬天地神明的；三支插入香炉，以请列祖列宗。

7、插香前必定是要下跪、叩首的。

8、从家长领头，依代次之先后是：曾祖辈、祖辈、父辈、子辈、孙辈、曾孙辈。我小时候，别人家有“男先女后”之分，是“所有男的都拜好了，再轮到女的拜”那种，而我们家没这样，只按辈分长幼，已婚成对，未婚同辈的一齐。

9、行礼毕，再就是烧些金银纸的冥币。

10、到现在，我还完完全全像我的父亲在世时的那样，让子孙们跟着，一边把那些纸一张张的往炉里放，一边说些祖先的往事，……这些往事年年重复，虽然老生常谈，却图的就是生生不息。

整个祭祀的时长，以爆竹响起到香烟燃尽告结，大约半个钟头。

几十年来，那时间里空间中散发着我的母亲最喜欢的真檀香味，给我们家带来的亲情即在无形。

做岁的祭祖，从我蹒跚学步时的，到将来耄耋踟躇时的，从听我的祖母说，到我将来面对曾孙说，其中的意义应该已超越了礼仪的形式。

聚食好之后，便进入第四环节的守岁。

我和我姐的祖母在世时，小小洋油灯的亮有限，祖母拥着我姐，我们的母亲偎依一旁，都在一张木板床的草垫上，盖着被子，打着瞌睡，而我的父亲则穿着长长的黑色呢大衣，坐在矮凳上，把我搂抱在怀，与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话，或者给我讲故事……

到我醒来，已是正月初一。

2016-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