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说我吧，一向都还认真，只有到了相对之下要咬文嚼字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其实许多时候也马虎，一晃而过，还真有含糊其词的。

前些日，教师节，收到不同的问候，祝福语里，有人提起往事，说到“课堂上”，“教室里”，我才第一次要求自己，得好好想想“教室”和“课堂”的区别。

做学生，当教书匠，两个阶段距离的岁月不短，合起来总共大约三十多年，其间常说常写这两个词，虽然还不曾用错，却又都不曾在意。

现在来分辨它们，昏花老眼，历历在目的皆零零碎碎——

小时候——

山区县城小学的教室，除了天是青瓦的，地是夯土的，其它全是木的。

栋梁成房屋，片板钉隔间，横树作门户，栅栏立窗口。

师无讲台，室无电灯，窗以纸糊。

黑板漆脱落，课桌赤裸裸。

与此后上了初中的少年时期和高中在校的青年初期做比较，倘若要我说对教室印象最深的不同是什么，而且只说一种物件的话，那我就说——课桌。

小学的课桌是双人的，杉木的，不上漆的，四条腿，一底板，一桌面，成扁格无屉可抽的“课斗”。拿书取本，即使小人也得侧身低头在暗里翻腾。

初中的课桌也是双人的，杉木的，上的深灰色漆，四条腿，一底板，两翻盖式的桌面，成了名副其实的“课斗”。拿书取本方便了许多。

高中的课桌是单人的，杉木棕色漆，四条腿，翻盖式的桌面。虽然排列时仍然两两合并，但已经很能满足当时学生青春期那种独立、自主的需求。

那么，除了这，还有什么可以解说教室的？

教室是除体育课，之外所有课堂的所在。

教室不是课堂的时候，是学生课间休息打打闹闹的场所，是学生自习和寄宿生晚自习的现场，是若干走读学生趴在桌面上午睡的所在。

教室可以开班会。

教室在值日生打扫卫生时，课桌椅是相互重叠的，地面先洒水，扫帚过后还是会扬起黄色的灰尘，乃至尘埃弥漫。

教室的黑板，总是最先要擦的干干净净的，槽里落着粉笔灰，……黑板擦常常是一块破抹布……

中学的教室背后还有一块黑板，那是班里出黑板报的方块，总被学生取名为“学习园地”。

教室在寒暑假里，不再有课堂，空的，冷冰冰的或者炎热的空气在肆无忌惮地对流。

几十年后，教书人的背景、学校的设备、教学的所在，都已经改进到投影机等等的大学或本科或硕士或博士，声光设备，教室有平面的，也有阶梯的。

站在讲台上的我，却极力以为这些——包括学生和我自己，都还如我小时候。

当然，这是绝对不再有的往事。

实际上，在学校的敲钟声从紧缓和单、双、三响，改成电铃声的长、短、间隔的那一日起，教室已经改变了，课堂开始渐渐地发生种种的变换了，其他的，其它的，没有不变的。

似乎，唯那时的那种校钟声敲和停，其后的教室和课堂才是教室和课堂。

一手捧着讲义夹和教科书，上面搁着粉笔盒，一手握着三尺教鞭的先生进来。

班长号令，全班“起立！”

先生立定，一句点头“同学们好！”

全班鞠躬“老师好！”

今天若再回想，还能感触到整个世界因此充满的勃勃生机，还能映像世人由此感受到儒家的礼仪廉耻和忠孝仁爱。

课堂上，先生有时会在课桌之间的走道上，一边讲课，一边巡视。

而学生则端坐，或一人领读，全体跟进；或一人答题，全班检验；背书朗朗，心算默默，……

真想啊，再回到那教室，那课堂，被先生点名，被教鞭敲桌，被叫到黑板前罚站，……

那是必然有老师和学生同在教室里的课堂。

2015-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