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家带口去了一趟大超市。
      音乐广播充斥所有的空间和缝隙。
      七吊八挂的红幅彩绘广告铺天盖地。
      促销员在大利润的管区通过扩音器吆喝叫卖。
      顾客和推车如甬道里的流水。
      闹的很。
      市不闹即萧条，闹才生意兴隆。何况大过年前，赶市的，抢购的，备货的，应景的，习俗的……应有尽有。
      “你们去搬自己需要的东西吧！一个小时后，我在1号收银台那里等你们。”之后，我开始做自己事先想好要做的事——看。
      对，就是专门来看人家怎么买年货的。
      卖年糖年饼的大货架，四排共二十四个，虽然东西琳琅满目，却不见一个光顾的人。电子秤的面上覆盖了一张打印的告示：“顾客自选装袋后，请到坚果类区过秤。”
      我觉得也是，祭灶的日子已经过了，这些容易上火气的，又高热量的甜食，当然是该冷清下来。
      正这时，一个年纪和我相差无几，或许比我还年轻的老姐，手推车里已经有些承载物，悠悠地走来，停在一个货架前。
      我看她的衣着，款式、颜色、做工都蛮上档次的，猜想她一定会选购些像洋酥啊、花生糕啊、芝麻糖片什么的。
      于是，我就装着也要挑选，悠悠地凑到邻近她的另一个货架旁，伺机侧视她挑拣的动作，以判断她的修养。
      这其间，我煞有介事地挑挑拣拣，而她却站定一动不动。应该她在等人吧。
      这样，我就转身走开。
      但我突然又再转身回来——果不出我的所料！她是在等人。
      她在等我！
      等我走开！
      这时候，她左手里已经握了一把超市里免费的大号塑料袋，右手臂还在用力拽货架上的塑料袋捆圈——因为她始料不及我的又回来，这个动作像是碟片动态的画面被卡住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写满尴尬……
      我能做的，而且能做到的，就是——“其实，您不用这么费力气，喏，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吗……”我边说边把她腰部前那货架上的一捆大约还剩大十几个塑料袋的圈拿起，塞进她的手推车里：“这样最快！”
      “这怎么行？等下出不去的。”老姐说话轻声，文雅，好听，尤其因为这时候她对我放心了，让我察觉她周身恢复出的几分风韵。
      “出不去放在收银台不就完了！”我很有主见——知道防损员会怎么样讲出极有礼貌的刻薄话来羞辱这样的人。
      “那我还是不要的好。”老姐并无要拿出来还回去的动作，而是往收银台去。
      我没说话。
      喜欢这样带有喜剧色彩的，但本质是悲剧的恶作剧。我这回当了编剧。
      炒货区有十个很大的平台，分别堆着黑瓜子、葵瓜子、带壳花生、花生仁、美国腰果、红枣、黑枣……每堆之上都插了块告示牌醒目：“请勿用手  谢绝品尝”。
      我站在这个区旁，开始计时，观察并记住人数和状态。
      十分钟里，总共看到二十一女六男参与挑拣。仅一男使用超市备有的小兜铲，其他二十六人都直接用手拨拨弄弄着挑挑拣拣。
      当我见到家人的推车里的食物，除蔬菜，其它都是有原产包装的，感觉好些。虽然也不能确实有原包装的就一定卫生干净，但起码在心理上按捺得住。
      我不知道，“眼不见为净”是不是还可以写作“眼不见为静”，以另行表示内心没有被激情躁动。如果可以这样写，那我这个闹市中人，已经做到。
      一个小时里，被我观看到的和察觉的，当然还有其它，而在回家的路上，我只就一事的两个问题，征询家人的看法：
      “为什么那样挑挑拣拣的、拽塑料袋的都是老年人？”
      “如果我也那样，你们的感觉会是什么？”

                                   

                                          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