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十几年前，我有位同事，在日本的某大学兼着攻读博士。因为这边的工作业绩年终要考核，那边的功课学期终得有论文，不得不这边请假往那头，那边回来顾这头.
      两头跑还容易，而两边应付，要应付到过得去，还真费神。
      好在这位同事把握的好，博士论文自选题是关于中国五十年代废除娼妓的 。因此，不但从校方得到包括差旅费、访谈费、器材费、资料费等等五花八门的课题经费，还有了足够的“当地国”住在研究的时间，即使日本方面要求回校，对于在中国不坐班的研究人员来说，请假便是。
      问题关键在于，这位同事早前已经年年请假才读完硕士，再读博士的，我们单位领导对于后来的是否准假，虽然顾及到知识分子的求知，但也不能不维护人事制度的的确。单位领导以逐级审批为由，把根本交给了部门。部门批准，单位再准。那年，我们这个部门的头去北京学习，为期一年，指示我临时负责。
      我是“过来人”，感同身受，遂以自己的经验曰而知之，只请一次事假和二次病假，就有为期三个月的在外。
      一切如愿。
      到年终考核，这位同事上交一薄册。连封面、封底和扉页，以及衬里的空白，总共大约12页，全日文版，印刷的质量绝对出自日本。
      又云云自述。
      过了关。
      当时，送了我一册。用日语对我说了些感谢帮助的客气话。
      那册子我阅读过。
      以我来做，全部工作天数，含资料搜集、整理、分析和写作，不会超过15天，而且一定写得比较的优。
      我理解这位同事，谅解作为，甚至觉得其文章确实是自己的写，而不是抄录，实中国知识分子的境遇和日本教育的要求之天造地合。
      不认为请假、审批、考核的诸多过场，走程序有多么难的我，反而感觉官样文章的难做。
      所以，除非是组织上招去，非做什么国家课题，其外，宁可什么集体课题组都没我的份，宁可不要研究费，有工资稳拿足矣，我都自作主章，年年也都过得了考核关——2万字论文或调查报告，发表在省级学术刊物上。
      自我感觉，良好。
      那些日子完结，一纸文件“退休”。
      我的心情三分一陶渊明南山东篱，三分一叔孙通解甲归田，三分一杜十娘赎身从良。
      便有了后来的春秋农事和自由行旅。
      行旅就不用说了，有钱就可以去。
      春秋农事的怎么开，怎么垦，种什么，怎么种，都由的自我。所事文章日志，写得了许多过去不得写的，顺手写来的顺心。譬如，昨天的写婊子，末了结句在“吊”和“屌”，绝对不是以前那位同事文章可以的。
      我之所以多少还肯说那位同事文章的可以，是因为毕竟其人不迎合世故，留了读书人写文章的格格子。
      而昨天我狠骂的中国文人和文化人，包括退休前的我自己在内，其实无不可怜，事文章，勉为大家难，不就为了五斗米，为了一家的平安无事！
      退休以后，没有什么难事的。
      要说我有难事，那又回头来说文章。
      日志，不可流水账簿，但又不是文学，既然无人前来难为，既然没有谁要招自己去当婊子，哪还有什么难为？
      我以为，对于我，难在怎么写。也就是“从良”之后的问题了。

 

                                             2013-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