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之前，他们还在地面之上。阳光。
     那一刹那之后，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黑暗。
     那一刹那之间，他们做出生死的抉择。天塌地陷。
     因此，有了可歌可泣的生和死。活下来四个学生，死去的是张开双臂护住他们的老师；活下来的是被抛出屋的襁褓里的外孙，死去的是他的外婆；活下来的是丈夫，死去的是以身掩护他的妻子；……
     但是，在罹难的二万二千多人中，有多少人连抉择的那一刹都没有啊！
     在罹难的二万二千多人中，又有多少人是在黑暗中被压得动弹不得，因为缺水，因为失血过多，因为缺氧，……迷糊……醒来……昏迷……
     那天，地震发生在下午二时半，刚被埋入时，也许这些在地之上被轰然倒在地之下更被压迫在人们，还可能透过瓦砾堆和大砖块垒之间怎样的缝隙里见到阳光。对于他们，那是何等的辉煌啊！
     他们与当即死去的人们一样，都是没有生死抉择能力的。所不同的是，他们在地之下，也许就有人在那辉煌中，经受着和经受了更多的需求和思念的磨难。
     残垣断壁堆下伸出的手臂，砖块尘土里的眼神，那是求生求活的急迫，那是要父要母的渴望，那是想子想女的心裂，那是思夫思妻的牵挂，……生活中，阳光下，地之上，他们拥有的房屋、家具、家电、家畜、家禽，他们毕生的精力人力财力所维系的家庭和家人，现在所有的家没有了！有的，也只剩下唯一的人了……
     三四个小时后，黑暗降临时，光线从缝隙离去。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那竟然就是去世的最后一抹光明！
     最无奈的是老人，最沉痛的是男人，最揪心的是母亲，而最可怜的是孩子！
     在抢救生命的七十二小时黄金时间里，有的老人，有的男人，有的母亲，有的孩子被抢救，从在地之前下回到地之上，这是多么的大幸！
     然而，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因为腿被压在废墟中不得动弹，向俯身的叔父哀求：“叔，别锯我的腿，我宁愿自杀！”
     这孩子在地之下时，一定是求生的，而即将得救时，他却“宁愿”——这岂不是死去活来后的来活去死又是什么！才12岁啊，他的思想已经有了地之上下的比较，那“宁愿”一刹那就说了出来，顾虑到的却已是男人毕生的承重……

                  2008-05-17  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