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寨子第一见到的,是在一座两层楼的破旧木屋前,鼓捣煮肉的的人们。
后来,看到侧壁所挂的木牌,才晓得它是一所承担三项使命的场所:乌焦村小学、农民文化技术培训学校、农村党员干部现代远程教育基地。
倘若连同接着的,类似那天男人们在其楼下一室过“十月节”餐聚的,也算进去,这场所的第四项使命则相当于都市里的“汇所”,或者“会所”。
在乌焦,没见到祠堂,没见到任何宗教的偶像,更确定没有寺庙道观,连个土石的神龛也没着。就此来看这里的苗人和他们的族群,实在是最纯朴的,最自然的,最人本的,最无神论的。
当然,就同样性和同时性而论,任何地方、任何人的纯朴,又都具有粗糙、简单、随其然的另一方面本质。
而后者一经关系到学龄孩子的系统学校教育,难免就有其显而易见的缺失。
我借机在参与餐聚之时,看了看这间教室的设施条件:夯实的老泥地、老旧的板房、天花板蒙了一大张蔬菜瓜棚用的半透明、塑料薄膜、因为没有玻璃而通透的木格窗、一侧粘着两张幼儿的看图识字贴的壁板、后壁是老师在白纸上描绘了彩色画的“学习园地”。
园地里什么也没有。
还有,因为聚餐,临时叠摞起的双人木课桌有十三张;一些零散的木凳。
以我的判断,这是一间只有在最贫困、学生人数稀少的偏远山村,还依然存有的“混合班”教室。也就是,不同年级的学生分边排座,由同一位老师教学。通常的教法是:这一番给某年级的学生讲课的同时,兼顾角度另一半次年级的学生做作业;然后轮番。
在楼下,我只看到有这么一间教室。
楼上如果也是教室,平日有开课的话,按这间十三张双人课桌推算,在这里上学的小学生可能有五十名。
那一天,11月2日是星期天,学校例行当然放假。
因此,我没能看到学生在学的状况,也缺少了感谢教师在这样简陋条件下的劳心、劳智和劳力之机会。
我在网上查到两个户外旅行群体,前后分别在2012年10月国庆节期间,到过这个苗寨,参观过这所小学的文章和照片。当时小学生的人数有40个。若从照片中来点适龄儿童人数,正如我的推算。
那么,我在过的那间的楼上,应该还有教室。
在乌焦的那天,我在场地上、村道旁、房檐下、堂屋前,总共看到过二十二个适龄小学和幼儿园的小孩。
两个小男孩,各骑一“匹”“木马”——大人吃饭用的木凳,在村里足够他们“走马看花”的水泥路上,前后笃步。一旁有个篮球架。是某集团公司捐建的。
一个小男孩,呆坐在几根横木上,有点孤单。近他脚前,有一辆相当不错的六轮白色载重货车。当然,只是一个玩具——这是我那天,在那里,见到的唯一的当代玩具。
四女二男在跳橡皮筋。看样子,都是小学生。他们的鞋在城市属最廉价类,而这季节,其中还有两个小女孩光着小脚丫。
三个学龄前儿童,把公路旁人家堆放准备盖房的新瓦片,两片三片的往别处搬玩。
一个女孩快速跑,后面两女孩紧跟。不晓得她们为什么,也许仅仅只是为跑而跑。
两个穿戴有帽“太空棉羽绒服”的男孩,过路。
三个在我照相机前先推后拥的小小少年。
孩子是快乐的,快乐着自己的快乐。
三个小小少年中,拍照时现“V”字手势的孩子,笑嘻嘻地流着鼻涕缺颗牙,大大方方地用普通话问我:“你从哪里来?”
因为之前从长沙坐火车去的贵州,所以说:“我是从毛主席的家乡来的。你们知道毛主席的家乡在哪里吗?”
他说:“我不知道。你说!”
“毛主席的家乡在湖南。你知道湖南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你说!”
我说了。
“坐火车,要很多钱的吗?你说!”
我说了。
“你为什么有这么多钱?你也是打工仔吗?你说!”
“我读了书,后来我做了打工仔,再后来,我成了老爷爷,就没有再打工了。”
“哦!那你要打工哦!不打工,你就没有饭吃啦!”他见我一时间哑口无言,兜起小伙伴:“我们要回家了!”
仨孩子跑了。
回头处,小学的楼房,楼板壁上写有两句标语:“致富路上,走远程教育是帮手”、“上完初中,再去打工”。
心情有。
语哽。
既没有像游客群体那样看后流泪,流泪后捐钱赠物和口语叮嘱,也不是麻木。
今有此记。
而已。
2014-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