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很简单的事，有的时候，我就怎么也学不会，其中，包括折纸气球。

    我的父亲会折纸船、纸鸟、纸青蛙、纸老虎，也会折纸气球。

    所以，幼年的我钦佩的不得了我的父亲。

    当然，“钦佩”这个词当年不可能懂。

    一直到四十岁，甚至四十以后，我都真的在许多事上钦佩我的父亲。

    因为，大凡我不懂的，问之必有回答，而且之后的事实，又都印证了其言无误。

    我的父亲一生只从事过两个职业，早期在古董店，没听说干过几年，只晓得是当学徒；再就是1949年初进的邮电局，到1970年正式退休，做了二十年的职员，具体工作是独单一面，管一座由“普安堂”改成的通讯器材仓库。

    到我也喜欢上坛坛罐罐文字书画的以后，自己才明白古董不一定就是文物，而文物必是古董；也才学知：每件古董都有其经历，也就必有其与其主之间的事与情，而那些事情无论巨细多少重要还是次要，都是历史；历史不一定都厚重，但肯定不在于轻浮。何况，万物的成就，都有其各种各色各性的原料、材质、胎模、造化、工艺、物候、组件、结构、契合，又必要人为。这人为，匠心的如何、道行的深浅、师承的传统等等，尽管太多复杂，但仍然才只关乎到“造就”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关系到得之、拥之、用之、使之的主人怎么样地对之，也就是“成就”。

    想必，当古董店的老板和伙计在买进卖出每件器物的时候，我的父亲有可能在旁伺候，总能听得许多不懂的，日积月累便懂了许多，包括“看人三分”。于是乎，世间无非是人、事、物的，我的父亲在年青时，就“全”都沾过边。敢情，能回答得了孩儿的错综复杂。

    我的父亲办理退休手续是1965年末，为的是把他的“职员”位置让儿子“补员”。我亲历同样的从事，就物的方面，认识了四千多种的物件，包括品名、型号、规格、用途、厂家、质检标准、单价、库存堆码、保养方法、包装用料；就人的方面，关系到铁道公路船水运输单位的营业员、负责装卸的工人、使用单位的来人、分派物质的上司。如此将物交其人的过程，还有器材进出的账目登记、过程费用的会计出纳，以及各种情况变化的应对。于是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就理解了我的父亲为什么凡事都能应答的因为。

    我的父亲为我折的纸气球，对比之下，显然只是轻轻的玩意儿。但我在忘记了大六十几年之后，突地记起，回忆之，可见终究不仅仅是拿来玩的。

    我的父亲给我的纸气球只有一种，关于玩法，却除了简单的托在小手掌心，然后往上推托的那种，另有一种是可以用小嘴吹的。

    我看着我的父亲做：

    第一步：在房间的门后，抽一根茅扫帚的芦苇管，剪一节长不过一手指的和一节短仅有半寸的。

    第二步：搓条细纸捻往长管子的一头塞，堵住出口，剪去多余的纸捻。

    第三步：就在塞了口的这管子前端适当的面上位置，剪个孔。

    第四步：将短的那管子插进孔，使二管连接，检查通气。

    第五步：剪一片大小差不多等同于纸球面的圆纸板，中间挖个大小刚刚好能插在短管上端的孔，将它固定上去。

    这样都做完，我的父亲就教我，把纸球放到圆纸托板上，用小嘴巴去吹长管子。

    纸气球就此在气息间上下轻轻地的飘浮，起落。

    我的母亲最初总是含笑不语。到我实在玩的前后左右碰碰跌跌没完没了了，就没收了它！

    “给我啊！依妈！再给我玩一下啊！”

    在我也几乎能够应答儿孙许多提问的年纪，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尖声，感觉音质之响还跟着纸气球飘浮。

    那纸气球，我从不曾折过。

                     2014-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