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所记,我的祖母、我的母亲,都未信过佛,即使是 “阿弥陀佛”和“菩萨保佑”这样可以朗朗上口的祈祷,也是不曾有过的。
我倒有时会因地制宜,为家人,为自己,为某事,脱口而出那么类似的几句,并敬呈香火,添功德油,甚至跪拜到五体投地。
其实,这些年来,无论事前还是事后,都觉得自己的所为,是明明白白公公开开向佛行贿。
佛是泥塑木雕的精神,受贿的自然是管理佛事的人了。
于是,觉得许愿和还愿的都不是。
我的外祖母也不信佛。以至和我的母亲终生都只认郭宅乡的一位人称“义郎霸”的乡神。“义郎霸”的化生不过是偶尔出现的任何一只草绿色的螳螂。因为“义郎霸”送我的母亲自郭氏出嫁,以至我的父亲也笃信至老,在其年年圣诞日从无间断地贡献香火钱,并取得若干纸护身符。
这符,以我之见,本是道教驱邪除恶之寄托。
我的伯父去世时,我见过做道场法事的。
但,我们家终究无一定信仰的神。
虽然如此,我们家还是有过和现存着几尊佛像,都是作为摆设品的,家人一次也不曾为其烧香的。
有过的一尊观世音立像,极精细的德化象牙白瓷,最为珍贵的,那是我的外祖家陪嫁我的母亲的。
还有一尊布袋弥勒佛的坐像,白色粗瓷,不是什么稀罕物。
或许是自幼受这二件瓷器的潜移默化,我现今也保存有三尊瓷的佛像。一尊也是德化象牙白的观世音,是坐像,容颜眉目的端庄使不粗不细的造物神韵非凡。时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约是1985年,在西湖边一辆卖次品瓷器的三轮车上买到的,价钱不是15元,就是25元。
一尊也是布袋弥勒佛,只是没了左手腕和手掌的。那是我下放在1970年在南平大凤公社南山大队时,一位福州籍插队的知识青年见其房东的小孩用绳子捆绑着在地面上拖它,我让帮我用2元钱换来的。
还有一尊是德化的彩瓷千手观世音,通俗之物。是我任教期间,泉州地区的毕业生送的礼。
1980年,我还买过一件塑料压模的耶稣挂像。我的父亲问我是否信了荤教。我说只是为了摆设而已。那钉在十字架上的痛苦,和慈悲为怀的闭目,以及乐观济世的无手,在我离开爱国路前,一直和谐在家徒四壁的空间。
我的母亲,一辈子不曾在任何神庙寺院鞠过躬,甚至连祭灶公灶婆的事也没做过,却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初期的“破四旧”时,将德化象牙白瓷观世音和布袋弥勒佛的坐像当众砸了,老实到极端怕惹是生非的文盲,从不落俗的妇道人家,在爱国路我们的旧居里辞世。
我的父亲,一辈子不曾点过香烛,也从不存任何幻像与因果报应思想的老先生,只是喜欢吃食祭灶糖祭灶饼而已。
我一向无定信仰,但我相信,有一种不为我所知的力量在主宰我的生灵。我将之说成是“头上三尺有神明”的“神”。无有许愿和还愿,是有受监督和施奖惩的敬畏。
说与我的孩子们,他们不语。
我知道,他们是根本没有信仰的。
如果我坚持说我从来没有信仰,孩子们说不定要揭示我曾经信仰的共产主义。
于是,我不语。
孩子们也不语。
2008-01-31 写在浏览过郭岩山人的博文《还愿》和不知昨夜是“小年”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