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意是不想写这篇文字的，觉得要写的三位中，一位是我颇为看好的培训班学生张，一位是我几十年前的好友黎，一位是与我同龄的同事陈。
     事实上还有一位，大学时教过的学生曾。只因仅一次三分钟也不到的电话来回，并无结果，所以不计其中，待到合适处，一笔带过即是。
     今天，我写这篇文字，不是要去写传销，而是我对我认识的这三位与传销干系的熟人，所有过的交往和听闻，从而表达我对类似者的一句共同的叹惋。
     我第一次正面传销是1991年。省公共关系协会的理事长陈邀我教授《公共关系的实际应用》结束后的若干天，拟再请我在他们协会新开“新营销•新观念•新模式”的短期培训班开个有关传销的课，课目可以由我自拟。我当即谢绝，并直白了理由“我不喜欢传销”。
     其实，那时，传销在福建还仅仅是在福州和厦门有那么十来二十个的散兵游勇，有关的外地报道不多，又都是积极地说其优越的新闻。我不懂经济，也不从商，那么，为什么我会差不多是在没有什么感性认识和几乎完全没有理性认识的时候，不喜欢传销呢？
     直觉。
     完全是凭直觉。
     像是早就有是非可否的认定，不为什么，也说不出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那次，我没有为陈开课。后来，也就没再多见陈了。传闻听陈做起了什么生意。再那么三四年光景，又有一说，陈本身有点什么的，又恰因得罪过哪位省级大员，受到了检察机关不短的机关。此经济案后来怎么个结局，我不知，有一点是确切的，此案与传销是无关的。但，倘若那什么大员真要陈戴一顶“传授传销”的帽子，找那么十来个学员写点什么材料，恐怕陈还是另有戏出的。
     1996年8月，为福清一家新开张的大型百货公司培训二百来名的员工。 结业时颇为我们培训师共同看好的前三名学生中，张排名第二。张是个脑袋有脑袋，个头有个头，相貌有相貌，伶俐又乖顺的，刚从职业高中毕业的小青年。一年不到，张就从柜台组长开始，直升到营业部副主管。
     隔年，张来看望我时，已经辞了职。问他在做什么，张只说“自己正在摸索”。
     差不多又过了一年，张来向我告别，去日本留学的申请已经获准。像张这样必须通过中介办理申请手续的，当年没有个十八万人民币是不会有门的。我问张，所须的费用要借吗。张说，不用的，是这两年挣的。
     我问：“不会是搞传销吧？”
     张吱唔了一句：“现在已经不干了。”
     2000年秋，张来看望我，说自己在东京已经读完专修班，正在报考短期大学。
     当我笑问张在日本的经济来源时，张说，因为在国内曾经有过传销的经验，所以一边读书，一边为中国留学生做工作介绍推介。具体的收入，张没说。我看张在我面前带有的那种谨慎的得意，便知道数目应当可观。
     张还说，这次回国，是准备明年春带女朋友出去结婚，顺便看看有没有打算去日本留学的人，他可以作有偿的联络人。而如果我的孩子要去，他“完全可以尽义务，算是报答老师教育之恩。”
     我不知道张是不是忘记了他坐在日资企业的总经理的会客室。
     临走，张赠了我一对日本不锈钢的袖扣和一支领带夹。
     我无以回送，心想，待他结婚，再还了这人情，却也不知道怎么地口里溜出一句：“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回你的礼呢。”
     其后，收到张的国际快递邮件，是几所日本语言学校的招生资料。
     我回了一信，便再也没了张的信息。
     三个月后，2001年春节前，得悉张在东京因生意竞争招摇过分得罪同乡被暗杀。
     这里，附带插一句。前面的这几年的哪一年，我忘了，总之，有那么一次，我在大学教过的毕业有个年头的学生曾，来电话“向老师借一万元钱”，说搞传销。我严厉拒绝了。
     我是绝对不喜欢传销的。这并非是我身受过其害，而是我多少知道些这种销售模式在中国大陆变相后的欺骗性和良心丧尽的恶龊作为。但我没有预料到后来，乃至现今，即使公安已经三令五申取缔此非法行为，教唆传销的转而地下活动，即使不甚嚣尘上，也还屡禁不绝。
     更有换“传销”名曰“X销”的，甚至公然网上理论的。
     黎，是一位我几十年前的同学，是极好的学友。他现在也做干这行当。
     我此行到深圳，意在与其探讨是非可否。
     但，我知道是无果的。
     其实，黎是极聪明的人，作为教授的曾经的教师，不可能不知道此非此否。我与之，说是交流思想，结果必是一人以是为是，另一人以不是为是。以是为是的，是不挣钱的是。以不是为是的，是挣钱的不是。
     到了惟利是图了，别人怎么也不是聪明人。
     惟利是图的必是聪明过人的。
     “聪明反为聪明误，反误了卿卿性命。”张的青年毙命不一定是例证，但是个事实。
     黎聪明不过张。何以见得？一是，张极速发，而黎一直没有成财；张毕竟把握了时代，而黎，就我所见其扮相，大大的头衔与QQ、手机号码同显得老一代。
     陈的聪明更不得与黎、张同语。所以，陈只教传销而生意不做。
     人是有命的。
     命是有相的。
     大智若愚相，易生。

                                       2007-12-18  离开深圳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