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上点豆(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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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病

   发布日期:2018年02月10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老弟几年前就得了肺炎,一患再患,成了无法断根的老毛病,先前每年都住院,这回厉害的多,竟然严重到积水。1月初,从居镇就近在县级医院就诊,6日转到地区的市级住大医院,一呆三十三天!昨天,过农历小年的日子,结完四万多元的大钞加社保账目,医生也只说“没有大好,还得注意,随时都有气喘不过来的危险”,但总算得以获准出院,本人不再受挂呼吸机,能够直接松口气,应该算是自力更生得福,而家眷随后幸福,阖家一并如意。

我是26日那天黄昏之际,想电话问他近况,才从接电话的他妻那里晓得:“今天已经昏迷了二次,因为窒息……”

我立即赶趟动车北上去探望。

铁路仍是原线路的改造,并无延长,车票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3元,提到57元。以前快车得三个小时的,现在40分钟,实证了寸金可买寸光阴。车厢舒适、干净、人也好看,我的思绪则在想象老弟的卧床,想象他的瘦骨嶙峋,想象他爱妻的老伴、女儿们的孝敬、亲友的慰问……我得想出见到他面的第一句关切到主题的话,该说什么。

“老弟,我们到现在,已经四十五年了嚯?”现场我是这么说的。

当然,这之前,我已经听他的妻子说:“他这两天连女儿、医生都不认识咯!”再大声地问过他:“认得出来他是谁了吗?”

他很有气力地,也很清晰地说:“大哥!”

据说,这是连续几天来最清醒的一刻,也是当天能开口说的一句话。

我估摸他还不到寿命终结的时日。因为他的大女儿一家还在广西忙不迭年末的营生。老人之终于,多半都在至亲家人全都到齐后的二三时辰。

所以,我握他的手,安抚他。

听到我说的相交年份,他点头。

那间病房,三张床位,分别趟着84、63和71岁的他。那两位都能自己起来、走动、饮食,因为已是夜晚,如厕之后,都各自睡去,陪伴的家人,也分别打开折叠床休息。

老弟他,脸面下半部被呼吸器的口罩罩着,上半部则眉锁目闭。妻一女二,三人排班轮值。勤务于问他需要,帮助转身,看住他右侧的两台架起的呼吸机、心率血压监测仪。

那呼吸机几乎三五分钟就要报警一次,“滴滴”、“嘟嘟”的叫声令我彻夜都在担心,尤其显示红色“窒息通气”时,生怕他就此撒手人寰。

好在他的家眷个个都百炼成医,宽慰我说:“没事”。

我也反反复复有惊无险于此,但看同室,病友同伴皆相安无事。

这一夜我坐张靠背椅,在他床头、床尾,无多话语。

直到告别,也仅一句“尽可能多吃点,体质好起来,有利于康复,很快就可以回家。”

他妻子、女儿送我时,闽北的雨滴打着五更,寒冬还没醒。

回程的动车,到我买票时,二等座还有921位,让我感觉知交之间的、莫名的、或许的、说不定的、生离死别的虚空、冷落。

因为探病,有了看见,引发起一连串的悲怆之感,在车行中错综。其中,最为困惑,拂都拂不去的是:对于病到完全无法自理的老者,还有所谓的尊严吗?

譬如翻身的任人摆布——不任人摆布,自己连动都动不了!躺久了,每一条神经都痛苦不堪,每一块部位都撕裂剜割;何况,不擦背,不换衣服,不翻身,会生褥疮!

例如,解手!即便用被子遮挡,但总得或妻,或女,有人把握最私隐。

我看过东南亚某国某养老院的一段录像:一位女护理给一位耄耋之年的大爷洗澡。从大爷赤身裸体被抱上一个不锈钢的槽式平台上开始,任凭女护理用水管怎么样冲淋、沐浴液怎么样涂抹,老人家就一直双手捂住自己的下部,而一旦要被洗那个部位时,大爷就故意卷缩,拼死拳打脚踢对方,直到洗毕。女护理动作的娴熟,对待老人家的规范式操作,是无可挑剔的;即便被猛敲痛打之时,仍然仁至义尽。令人敬佩。那么,老大爷错了吗?殴打护理人员的行为,肯定是错的。但是,老大爷又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因为他一直要维护他的尊严,他决不肯苟且。既然双方都对,那为什么会发生冲突呢?如果是男护理来帮助老大爷洗澡,那问题应该就不会发生。

我深深地感到:这种时候,活下去,就什么也不顾忌了。可见,苟且生命,即由不得自己;所谓的尊严,只能在生命完全可以自理的状态时。


2018-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