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物】熨斗
| 发布日期:2017年10月03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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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有一次,我的母亲看我拿起才从晾衣服竿上取下的上衣就穿,说:“衣裳未叠就上身,会讨人嫌的。”
我的母亲说的这话,我明知未必如是,但已然深受心理暗示,厉害压迫,不得不服而从之。
六十年过去,迄今我仍不明道理,但自那以来,再怎么忙乱,我的衣裳都必定要折叠,哪怕只是走过场,做个样。
事际上,我的经常被人嫌,被人尊,皆与此无关。
幸好,没有关于衣服必须熨过再著的规矩,否则我非得被嫌到边边角角不可。
我的母亲过世之后,我们家还使过两个电熨斗,每个都用不过五六次,就先闲后弃了去。家里到现在没置这物件,有七、八年不止咯。
所以,辨识一种我们家用过的老式熨斗,形成文字,纪而念之,有意思。
情感乎?姗姗来迟。
截止到1973年,以前的我们家,在我的母亲手上,有用过一把熨斗的。
铸铁件。
不计上口那段抬头,单就舰形的体身而言,其大小个子比超市里的“枕式”面包略短,略宽。
分上口抬头与木把关联的盖,跟下半主体,两部分。
两部分的最后端,一上一下各有两孔,四洞轴穿开合。
下半主体内部则有铁辐作隔。隔之上,燃炭;隔之下,盛炭灰。后面中靠下的位处,有扇小窗,人手可控供空气进入的多少,达到助燃或降燃的效果。
抬头的上口,与这小窗当然是满腹热情的。
人,真是聪明的很:鉴于烧灶,改造之,灶台带炉火竟然就缩小成了熨斗!美妙绝伦。
幼年的我,看见包括我的母亲和邻居的那些位妇人的熨斗来去,不知其所以和成就。
到少年了,我的母亲还说我“手贱”——“浑索都要贱,都要扭滤”——熨斗的被我贱来贱去,那是当不能也不让的。
曾经几次,趁我的母亲不在的那么不多工夫的空挡儿,对那件不是开合上下,便也拨弄燃炭,要就在垫布上熨来熨去地“呜,军舰来啦!”……直到呵责声在后脑勺:“细囝!顾蔑舍停下来!”才兴致勃勃扬扬得意意犹未尽地退位。
我的父亲对于衣服熨得怎么样,总是绝对放心的,也绝对不过问的。但在冬季,连内衣内裤,甚至袜子,都务必熨过。理由是:“地气一末,衣裳便干不透。干不透的衣裳,人穿了,会痼瘰。”
何为“痼瘰”?实乃我的父亲以为之麻风病也。
因此,可知熨斗在我们家起到的医道之功用,远大于美学感观的受用。
我说了,“看见包括我的母亲和邻居的那些位妇人的熨斗来去”,别人家应该无这项目的。
我见过的,她们的目的造就,很简单,就是图挺括,尤其裤线的笔直。
这一点,“旧社会”留下的印象实在深刻。印象大约在1957年以后淡去。
随同“挺括”消逝的,还有熨斗运作的前提:衣裤洗净之后,要用稀释得很的米汤浆过,拧了,晾晒干了。
熨斗运作的基础还得:桌面为平台,先铺上一条块旧毯作垫,以备要熨的衣裤放在其上。
熨斗运作在衣服上的先后部位,也有讲究,例如裤子的前中裤线、裤脚管及其边缘、裤头、裤裆;上衣的领子,前胸后背,腰,下摆,袖管,袖口。
1957年以后,再有偶见之老式熨斗,就只在一二小地方小巷的小裁缝店了。
老式熨斗的实作,似乎到那年代作结,但影响还延缓到我的青年时代:裤子折叠好,压在床单之下,压着它睡一晚,次日穿上,也有裤线。
现在,便装,没这讲究。
2017-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