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阿琴：
      你们终于回来了。达到舒心的目的，提前回来也好。东西不急，不用寄，反正都是要到冬季我才用得着的，过些时再说。
      我这边，孩子们都好，纽约和东京的情况已让我彻底放心。
      我已经告诉他们，说你们回来了。估计，他们会在这一二天里给你们电话。
      有一情况，若电话里告诉你们，肯定要来来回回反复几次的，不如写信，你们慢慢看得清楚。
      万畅得了癌，患的是“小细胞恶性肿瘤”。
      我是昨晚跟内人的秀莺嫂电话时，她告诉我的。
      我今天上午去了肿瘤医院看望他。
      想想三十年前，我们一起乐的时候，特别是我们这边的我和九弟，那边我内兄万和、内弟万畅和万达、一群人夏天就近在我岳父那老房子的江边游泳的兴致，一种亲戚之情牵系着去探他，颇有生离死别的伤感。
      他，属猪，今年五十二，还能撑多久，难说。
      九点半，找到他病房，应该是医生例行查房之后，继而护士送药打针的时候。
      一间病房住两个病人，有空调。
      那护士正在将点滴挂瓶的针头插进他右颈侧的静脉血管。在她完成一系列事项，退出之前，我没敢去影响，有将近七八分钟站在门外侧，看着万畅。
      应该是做过化疗的，他的头发已经掉光。
      他拿着一面镜子，对着看护士的动作，沿静脉方向潜行的刺针，固定的针头，都显得很配合，而且丝毫没有疼痛的表情。
      没弄懂的是，他为什么有着两条红布带，一端搁置他的胸前，另一端分别系住两脚掌。莫非从不迷信鬼神的，今次以此来系住他，不被牛头马面的来捉拿了去？
      我那时用手机拍了那场景的一张照。

      当我走到他床前时，他大声地叫道：“姐夫！”
      尽管向来如此，我还是在那一刹那觉得有点凄凉。
      我近前拍了拍他的头，他笑得很开心。
      接着，他流畅地讲述起从身体不舒服到现在的过程，末了一句是：“年初在江西工厂那边刚结束，赚了六十万，没想到4月2日到现在已经去了三十万。做人，赚钱，有意思吧！”
      我问，医生有说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病的。
      他说，这种病在肿瘤中只是百分二，既不是遗传，也不是血液，更没传染，而是小细胞。
      我问，你自己怎么知道的。
      他说，一开始腰痛，以为跟过去一样，是椎间盘突出摩擦后神经发炎，去找了个大医院内科主任的朋友，几个项目检查下来，就告诉了真实的病情。
      我问，那你怎么想。
      他说，自己头脑很开化：能治就治，到不能治了，最好能安乐死。最怕是痛，那痛的时候，宁可马上跳楼。但是跳楼如果不死又怎么样？一开始，痛了就打吗啡，打针打到手上一个个针眼了，现在，找不到可以打的血管了，才改成从脖子这里的血管来打。做了化疗，现在疼痛明显少了，也轻微了许多。
      我没在这个问题上，提起在巴西的离婚的妻子和离婚十年后申请随母的儿子阿立。
      接着，我问，每天有起来走走。
      他说，因为他的肿瘤现在已经从胸部、腹部发展到了腰部，压迫到了下半身的神经，所以，不能坐，也不能走，只能躺，即使想把腿往高挪一下，换个姿势，舒服一些，也得拉一下带子才能动一下。所以，行动都得请护工。
      我向一旁站着的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道了谢。
      我说，这病可能跟长期生活无规律有关。
      万畅答说，是，肯定在这方面受了严重的影响。
      我十点告辞。
      这当中，他问起我的身体怎么样。我说，基本正常，无大恙，药物、行走、饮食“三控制”。
      现在啊，亲戚之间见面，无非询问：一，身体健康状况；二，子女孙辈各人大概；三，相互叮嘱“注意保养”。要不就是谁又得了不治之症。过不多久，进而便是有关的讣闻。
      前信说了修人和中丞兄弟二人皆已走了，哪知过后便是此信，皆是。
      我岳父早已残年风烛，虽然他一生开朗豁达，但子走在父之前，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时的心情和此后的心境，我们是可以想象的。
      万畅的手机号码，等你们看了信后，来电话问时，我再告诉。
      祝

平安

                                        

                                           三哥
                                             2010-06-21  夏至

 

【2011-01-12  后记】2010年10 月15日 庚寅(虎)年 九月初八去世，距1959年己亥(猪)年足五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