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旧照。

菱形的那张，时间是1968年的12月14的傍晚，地点在福州的烟台山，一起去的另两位朋友是刘振霖、林国卿。用的是振霖借来的120照相机，胶卷是我买的。三人各拍了一张那景。那景是我取的。轮替着帮拍。我的，振霖拍。

听说振霖已经故去，至少已有十年。

与国卿握别在1971年11月，之后再无联系，迄今四十八年。

长方形横拍的那张，时间是1973年8月31的大清早，地点在闽侯县白沙镇的孔元村，当年和之前的二年，那里是省五七干校改造干部的集中地。在我照相的那时和以后不久，干校的农田和茶山，都移交给了福州知青农场。农场知青越来越多。干校的学员陆陆续续被重新分配走了，所剩的越来越少。许多时候，境遇让年龄的相差可以忘乎所以。

相机是135的，谁哪里借的，忘了。

那天的那景我选的。帮我拍照的是位知青，姓吴。他的名字，我现在再也记不起来了。

这两张旧照，当年当时当场，我都很明确自己的意境，就是：要体现毛主席诗句的精神。

前一张要表现的是《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暮色苍茫看劲松”，背景“暮色苍茫”，那人我即是“劲松”。

后一张表现《七律·登庐山》全首：“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 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 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其中的人我，有着“冷眼向洋看世界”的姿态。

没有谁会来计较拍照的光影、焦距等等的技术；单就文革时期的投影，就足以作为我个人所经所历的真实。

再看已过和将近半个世纪这照片，两张显然有着思想的真实和实景的虚无。可是，真正看不清的，却是实景真实和惟感悟方可自知的思想虚无。

哎呀呀！那时的人我啊，要的就是两种境遇中一致的表象：毛泽东思想光芒万丈，伟大领袖毛主席是我们心中永远不落的红太阳，……“我”在摆拍，“我”在作秀。

年过七旬，再见旧照，重来思考，若还是“暮色苍茫看劲松”，还是“冷眼向洋看世界”，那么，这些年来，既看得清晰松针，亦可洋洋大观出地球，离宇宙，进黑洞，……我愈发欲言又止，不语少言，缄默沉寂。

谁都会不在。

都还有人在。

时光，让人古往今来，在所非常，聚散不复，无论片状的菱形、方形或中空满圆。

2019-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