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柴的机缘觉悟
| 发布日期:2019年07月13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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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93年,我们家再度同城搬动,烧柴做饭才终成往事。
之前,1976年迁回祖籍福州安家之后,即使厨灶改了烧蜂窝煤,而连体的灶台也还备置有烧柴的灶口。
再前,我的父母于南平生活的三十五年里,向来都是烧柴做饭,兼以烧炭。
南平位处闽北,山区,那年代有森林,没《森林法》;有砍刀,便有砍柴。
砍柴,在当地的口语中有两个词性,各对应一个语义:一、作动词,用砍刀砍下树的枝干;二、作名词,指砍倒、砍来、用来烧火的柴。例如:“你今天又去后山砍柴啦?哇!这么多的砍柴,够烧一个月的咯!”
闽北人的砍柴,我见过的大致有这么三类:
按砍柴的粗细、长短,分有两种:树木主干柴、枝柴。
按木质又分为硬柴、杉柴、杂柴、油柴。
不管怎么样,树木主干之柴,用作烧饭之用的,长的,粗的,都得事先锯段,劈开,晒干。
砍柴人还多半挑柴担到市场,或者按预约的直接送到老东家,换了钱回去。
我的母亲和邻居的主妇们一样,都谙熟于买柴之道。她们很少买,或者不买枝柴,原因是:弯弯曲曲占地方,不利于存储,而且硬木的外面有一层树皮,包裹住里面木棍的水分出不来,很难烧得着。
尽管枝柴要比干柴便宜过半还不止,但从方方面面来比较,划算的还是只买劈好了的干柴。70斤的硬柴搭30斤杉柴,砍柴人顺便还会送一小捆的生火用的油柴。
我四、五岁就喜欢在柴灶口坐着,看着柴火的烈焰跳突,惊喜或惋惜火势的大小;喜欢看我的母亲怎样架构三、四根柴,怎样拿油柴来引火,怎样用火钳夹住烧断变短的柴重新横直,怎样用吹火筒将小火吹成大火;又怎样在饭菜做好后熄灭燃柴,再夹些已经炭化的剩余,到灶口下的一只陶瓮里,最后在瓮口上扣上半块破砖。
七岁开始,每天的早饭就都是我烧的。
烧柴的步骤和方法,都以我的母亲为榜样。
十一岁到十七八岁,去了武汉上中学,六七年间没再做这事。
回南平工作和生活,以及下放到农村去,做饭又烧的是柴,甚至自己还上山砍柴,那纯粹就是要烧柴就砍柴,为吃饭而做饭。没有多一分别的想法,更没料到上了年纪以后,因此会有的觉悟。
现在能写这些相关的字词和内中的关系,都是年过半百之后的才知。
最近,因为耳闻目睹几件人事,感想多多,却难以合适的日志,能把内心的独觉存放在这里。正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的时候,竟忽地猛然间记忆起昔年旧日的烧柴,遂一气呵成:
人生当植,树木年十,
春秋来复,叶早花迟,
一轮甲子,所以果实,
已是很是,再期何适。
难免被砍,横秋老气,
不材亦柴,虽然可是,
分门别类,仍论材质,
烧柴做饭,是谓余力。
入灶构架,先后受置,
虽各长短,相比粗细。
缘分一处,自焚同时。
燃着先后,并无离奇。
噫嘘唏,江南柴尽!
或焦头烂额,或燃腰截断,或粉身碎骨,或万事争第一;
或多情笑话新进来者:“何必燃烧噼噼啪啪地轻狂得意!
你们的现在,其实是我们曾经的过去……”
说的时候,柴的末端还呲呲呲地直冒内心发泡的湿气。
却有入瓮的,还不是骨灰级,等卖炭翁并白居易。
一根刚好比灶深略长的老树头,入灶之前苍生有本七十又五,被塞进后,也噼里啪啦地燃烧了好些餐,尚有一大截,未到末端,而距末端还早。这老树头是硬木,浑身上下尽是疖疤,不好着火,但一旦刚好燃烧了,便有一股离尘别俗的气息,所以,纵然这一般,也还在灶。灶在世,于是其也就在世。
如今,看灶外的砍柴要被进来,看灶里柴烧的火焰,老树头自作自受如人之状,是其思考继续精神修行所不可或缺的孤独,缘觉之为:“百年树人。”
2019-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