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厝的弄道，往右面矮屋看邻家，男，年仅39岁，直挺挺地躺在板上，被搁在厅里，很久不见有守灵人。那，是我生平看到的第一具死人体。

七十年过后，印象现今仍清晰如昨。

七十三年里，送终永别的次数之多，若逐一回忆，难免遗漏的也说不定。只是，除20岁那年，因为仅一米之近，看过江舟打捞起的一具已经膨胀发白的浮尸，有过一段时日连食堂的肉食都会令我恶心，之外的我这生平，敢情就没再害怕过任何真人的尸体，即便其在世时我未曾见过的，或者非正常死亡的。至于照片，事故现场的，医学解剖的，法医检查的，则更沉着地看。

青年的我，意识了：“人一出生就走向死亡”和“人生是人走向死亡的过程”。

直到花甲之年，也还停留在这样的“生死观”层面。

真正感到死地或许就在随时随地的无常处，是体检查出糖尿病的2013，那年我67岁。

也就是从这之后，顿悟我的人的具体：因为看见死亡，才有了自己的存在感。

那么，真知灼见到生死攸关积极意义的，即在于“存在”与“不复存在”。

英国的狄更斯：“只要我在巴黎，就感到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引着我去太平间。我从来没有想去过那里，但总是情不自禁的被吸引过去”，然后看看那些“被枪杀，或被用刀刺死，或已经肿胀的尸体”。时人传说他有恋尸癖，故能在亡人的遗体上获得创作的灵感。

我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人若有正向和反向二元思维，就应该能作出证明和反证的逻辑推导，从而相反相成。

狄更斯站在太平间，那地处阳间生之存在；又，阴间死之生不复存在。乃相反境地的交界。他并非思想具体的恋尸，而是思想情感的眷顾。

我的这一推测，虽然无从判断狄更斯的是否，但我确定我自己是这样的。

类似而言的“向死而生”，是种行为，可以作为重大决心下定。因见死亡而觉悟到自己的存在，则并非是，而是感应。

这些年，我几乎天天都在想关于死亡，死亡的话意总不离口。

家人多少有所顾忌，提醒过我应该避讳。

我把这辩证的思想，写在这里，希望能传导一个既不是哲人，也不关宗教，就是一个有年纪的老人家的所想，及其结论。

2017-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