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扫地
| 发布日期:2011年08月21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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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前夜读书到二点半,前夜没读书睡的早是十一点多,昨夜又读书到三点,觉来头昏眼花,莫衷一事是,终不应该任时间白流,遂拿起扫把,在住室内前后左右了一番。
一向以来,认为早起未必就扫地,最好时间当在近了黄昏,或更晚到一日将息之前,为之。又,想必以半干半湿的布捶拖得会更洁净 ,实际不然,除非污渍尘沾,其它还以扫除上乘。
五分钟结束这实在是我很不乐意的行为,但晓出家人有此必修,便作为居士功而课罢。
接在饭食之后,我一日的功课正式开始。
第一项是播放经碟,一边听僧团的唱诵,好让心间的浮尘沉落,一边想著今日的志事。
何不以“扫地”为题?
也是。
这扫地的事,佛陀曾经拿它作为修心之用的。传说,佛陀有个名叫槃特伽的弟子,不识字还不要紧,能像其他人一样死记硬背经文也好,但他最糟糕的是极无记性,所以为如何修行才能获成就而苦恼。佛陀见知,使他以扫寺院之地为每日的功课。如此三年不辍,不但佛门净地,自己的心地也扫得绝尘,是颗“平常心”,证到不生不灭的境地,如愿修成了阿罗汉。佛陀的此举倡导了佛教的一种思想,即修行方式并非须要静坐,更无需什么仪式——所有的仪式都是传扬佛教精神的表相——而应该在其他的现实生活的作为中去实行和实现,随方便的随便,随缘分的随缘,随自然的自在。
这一点,先前我就已是知道的。所以,到进行第二项阅读书籍,翻到明•止庵法师《夏日西园》时,犹如佛陀默许:
“新筑西园小草堂,熟时无处可乘凉。
池塘六月由来浅,林木三年未得长。
欲净身心频扫地,爱开窗户不烧香。
晚风只有溪南柳,又畏蝉声闹夕阳。”
佛陀默许什么?佛陀不但默许,还很欣赏——难得有个“爱开窗户不烧香”的和尚,又是“欲净身心频扫地”的!
明之前的南宋,有个官位至刑部郎中召的江西宜春人赵汝鐩,却熟悉田户民居,《庄家》:
“半掩柴门傍浅池,茅茨夹柳闹黄鹂。
旧仓坼去安新囤,新篠添来补旧篱。
煎茗吹炉呼幼妇,持箕扫地命童儿。
庄家无可将勤意,数片亲舂糯米餈。”
此中有趣的不仅有“安新囤”的喜悦,还间着“新篠添来补旧篱”的聊以,一家大小男女的分工,为的是“将勤意”。七律不写佛,不写情,只写赵大人到来后因所见而有的推测。或许,他进“半掩柴门”时,“勤意”未尽——“呼幼妇”的余音未了,“童儿”手里还“持箕扫地”未毕……
所以,扫地在于生活,不关扫心地的什么,就是实打实的扫地。
当然,这并不是说,庄家的扫地不是修行就可以不用心,相反的,“勤意”的“意”之所以能体现,正是“勤”用“力”作,“意”在于“心”。
宋之王安石,大名鼎鼎,他也细腻,《春怨》:
“扫地待花落,惜花轻著尘。
游人少春恋,踏去却寻春”
第二句承了第一句,把个为什么要扫地的理由写了出来。第三句一转,合出第四句的可惜。俨然是首佛教的偈。令我联想到禅宗六祖慧能的偈: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离世寻菩提,恰如求兔角。”
与王安石“扫地”相同目的的《癖习》,举动却相反——“慵扫地”,也是宋人的戴复古这样写:
“平生癖习未全除,虚事经心实事疏。
为惜落花慵扫地,每看修竹欲移居。
逢人共作亡何饮,拨冗时观未见书。
争柰一贫随我在,思量不若把犁锄。”
戴复古没王安石那样有觉悟,因为“争柰一贫随我在”,既然“拨冗时观未见书”,所以“思量不若把犁锄”——“贫”的处境,平地叹息。
杨万里,亦是宋人,一生读书破万卷,鼎鼎大名的他,不贫,却老。老的时候呢,读书?不!写诗?不!那做什么?扫地。在据说一生写了四千二百多首诗的里面,有一首《书莫读》:
“书诗莫吟。
读书两眼枯见骨,吟诗个字呕出心。
人言读书乐,人言吟诗好,
口吻长作秋虫声,只令君瘦令君老。
君瘦君老且勿论,傍人听之亦烦恼。
何如闭目坐斋房,下帘扫地自焚香。
听风听雨都有味,健来即行倦来睡。”
我最近差不多也“听风听雨都有味,健来即行倦来睡。”倒是“闭目坐斋房,下帘扫地自焚香”的无——精神着,乐地忙碌;“读书两眼枯见骨”的无——六旬半。耄耋尚元;“吟诗个字呕出心”的更无——入秋了,茧待来春。
所以嘛,时近中午,最后翻到周文璞的《自笑》,让我觉得这么几位宋人里,他写的最可心:
“自笑萧条甚,微吟坐到昏。
江风来扫地,山鸟见开门。
茶面龙头缩,花梢犊鼻温。
一从杯酒少,不复过深村。”
周文璞的扫地极是合乎佛教的随便、随缘,难怪他自在。
2011-08-21 夜晚 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