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来有外客,欲在福州尽地主之谊仪的人,通常招待的食馆有四家,聚春园、味中味、安泰楼、快活林。
聚春园一坛佛跳墙誉满天下。味中味正宗闽菜丰简由人。安泰楼广东菜馆无人不羡。快活林世代来去得尽潇洒。
即使不说四家菜肴的观感嗅觉口感,单凭各自的店号,也足以让人留步抬头瞻仰福州斯文。
那时代,象样的食馆少,好记,也好找。而今,“聚春园”的名称还在,“佛跳墙”名气还有,改革了,变成了大酒店,做起了星级宾馆的生意,变味了,阿堵的很。味中味倒了,地皮卖了,不是乏味,而是没位了。安泰楼,烧了,又起了,改弦更张了。快活林不存在了,当地成了服装家电的大买场,成天喇叭叫卖着唱着“不能死呀!快活!快活!”
满街到处都有吃店,全国八大菜系都有经营,加之西洋、东洋、南亚、拉美异国招徕的中国式物品料理,看似热闹,真要来个亲友,我招待得起的,还真不好找。
孙辈阿吾、阿广,自然不是什么客,但小孩一整年就这么二个寒暑假回家来若干天,总不能老由我来做家常菜,虽然餐餐菜色变换,口味不同,他们尽说“好吃”吃光,但我也怕买菜、洗菜、烧菜、拿碗、装碗、端碗、收碗、洗碗,所以,找食馆喂养小孩就成了我的乐中找乐和忙里休闲的需要。
在外企工作时常常陪老外十来年,,我还真没少轮着到福州食馆各家尝新的。路熟、店熟、菜肴特色熟。退休后,到外地跑,受当地地主款待着食而用餐,每每为自己以前的那般在福州而为惭愧不已——不是惭愧我的情谊,而是惭愧福州可以奉食的花样之少,口味之单,店铺之陋。
福州的食馆缺少广东的丰采,上海的精巧,湖南的原香,山东的憨厚,四川的柔劲,湖北的包容,安徽的细致,浙江的妙趣,东北的实在,直是偏偏在气在色在味上,都从厨房弥门缝里溜出小家子小丫头似的。
问没少交际的侄辈阿聿和阿戴,竟也说不出哪家值得去吃的。
提出某家,一想到没地方停车,脑袋搜索引擎立即赶往另一家——距离停车的地方起码500米,再扫过数条街道,一概如是。
决定自己不开车,打的去。
都挤上车,“去哪里?”的士司机问。
“哪里有吃饭的地方?”我象个外地来的,这么反问。
司机觉得我们象一群刚上岸的什么也不懂的河豚:“西餐还是中餐?”
阿聿答非所问:“哪里方便师傅你停车,就到那里……”摇晃了几下脑袋瓜:“五一广场那里有家吃牛排的……”
牛排吃完,水果吃过,冰激凌舔罢,饮料喝半,……好了——回家!
出了门,我嘀咕了结束语:“我觉得,广州最差的西餐厅,也比福州这家好,而且好的多的多!”
阿吾另有说法:“可是,它比南平最好的要好。”
阿戴为福州作辩护:“要知道,我们今天是在福州最好的一家西餐厅吃饭的啊!”
阿广无语,他应该属于有吃总比没吃的好。
来了一位阿广的初中同学,住我们家。虽然还是少年,但毕竟是客人。“到哪里吃饭呢?”又成问题。
最后我做了决定:“这样吧,我们去安泰楼吧,那里集中了福州所有的风味小吃!”
让不多来福州的山区那熟少年准青年,品尝一回福州文化,这是我的初衷。
“安泰楼”三个字的牌还在,但,它的店名已改,四十年前的建筑内室已在三十多年前的一场火灾中乌有,只剩下的外墙和楼层水泥地板后来重新做了装修,原先本市唯一做粤菜的,易了主,后来人做起了现在的这本地特色来。
我以为带着他们,告诉他们这馆子最值得注意的是一溜子写着的50种小吃作法:拌、腌、卤、煮、斩、起、剁、改、劈、排、削、旋、刮、拍、冻、熏、切、片、捞、剜、炸、熘、焖、扒、蒸、扣、炒、爆、烹、烧、贴、熻、炖、汆、焅、烤、焗、煎、涮、烩、熝、煲、煨、灼、浸、淋、烵、烘、酥、炝,岂知他们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认不识不知不晓福州食之文字所剩于今最精彩的文化所在,到此不过果腹而食,座位品味而无品位,枉费了我的心机!
随他们吃去吧!
吃到吃不下,还剩许多时,一桌人划拳、合数、点兵、罚吃,一羹、一勺、一筷、一杯,直到盆空盘尽杯见底,“哈哈!走哦!逛街回去!”如食过草的羊群在夜色里归圈。
前些日子,老友来家,还夸我“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下子,我心里好笑:小鸟三四,谁人需;男丁列队,都很白。
所幸,都还是孩子。
所以啊,在福州找家食馆,说难嘛,是要招待我的客人;说不难呢,带孩子上街吃饭。
2010-07-10 阿吾今天已先行上去,阿广的同学明天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