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源湾回程福州,没再往高速公路上跑,觉得那道上没景色,而改走国道。
那山路哦,九十九弯有过之而无不及,颠颠簸簸,摇摇荡荡,晃晃悠悠,两辆车上三代人八个中的两个晕车三个迷糊,俩小的一个睡着了,一个脸色苍白叫肚子痛,想吐不懂得吐,要拉怕警察叔叔说他不讲卫生,不敢拉。就两个开车的和我这个老的没事。
我还在找秋色。
前日去闽侯的洋里,阿伟、阿忠、阿桂仨帮朋友拍摄情侣照,我在大山深处说是秋游,归来如夏。而昨天去宁德的罗源湾,说清楚了目的是品尝海鲜。
我们“一大家子”, 都到齐的话,将近二十口。昨天除了在异地的,还有阿慈三口子急事务必赶回永泰外,我、阿忠、阿恒、阿轩、阿桂、阿伟、阿蓉、阿娉、阿颍、涵涵、潇潇,总共聚合过半。
车近海湾,天空迷蒙,中远方大型矿产化工企业相互连接,烟囱比高,路的近旁一条宽带海水里养殖着牡蛎,而依山则是巨石尘黄难得草木。我和孩子们都为此行是究竟享受新鲜的海味呢,还是新鲜的污染而尴尬。
现今的人可真行,驱车屁颠屁颠来回得二百公里,来的时候还在高速公路上堵塞了一个半小时,就图的这“鲜”。眼见于此,不能白跑,只好作姑且为不至于出事的一餐就座的侥幸一笑。十四道菜肴连同两瓶饮料和消毒餐具使用费,580块钱,不很贵。但是,把花去汽油费、过路费加起来,那可是一叠了。
回望渔村店家搭盖在木排上的棚屋,我无法透过金钱的纸张来想象秋色。所以,不再原路折回,使我又有了对秋的期望。
如果说,这些天来一点都没见过秋,那也言过其实。即使稻田的金黄是夏收与秋收皆有之色,不能单归于秋,那么,万物的秋色能在眼前的,仅有芦花的白色。而谁又真把芦苇当一回事儿呢!
人们向往“天高云淡”,“层林尽染,漫江碧透,万类霜天竞自由”诗意里的秋色。
人们希望望见红似二月花的枫叶,想象本是青绿的它们,因为霜敷而变成的秋色。
人们觉得看到路旁的野菊,只有它们的黄花胜过盆载的名贵,才保有本来大自然的秋色。
没有,这些都没有!
我一再失望。
孩子们说:“阿大找不到秋色,就跟我们只感觉到阿大的年轻一样,一点也没见老。”
这话我听了直想像潇潇一样睡去,又跟涵涵似的,想吐没法吐,要拉不敢拉。只得憋着继续四处张望。
时过午后三点半,对过远处面西的峰峦却在太阳下山前漂亮着,而我们车行在东边的山林则开始绿荫渐深,我知道,这回又得遗憾而归了。
“福建这南方,根本就没有秋天的吧!”谁唔了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
所幸,车停歇处,枯黄的落叶片片堆叠。这不是秋天是什么!
抬头,我猛地一惊——这是梧桐树嘛!突地那句“闲踏梧桐黄叶行”跳来,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秋天秋风秋色,竟然不费工夫一并地就在我们的脚下!古之谁人唱来的“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于是,我告诉孩子:“这树正是见其落一叶,人便知秋的梧桐!材质坚重,耐腐朽,为古人制琴的尤物。”之后,思绪仍随车行,独自想着山野樵夫钟子期回俞伯牙所问“既来听琴,必知琴之出处。此琴何人所造?抚他有甚好处?”时的回话。
唉,不知古琴不知音,知音未必知梧桐。连日在秋寻秋色,竟然曾经不识秋!
2009-11-09
【附录】
明 冯梦龙小说《警世通言》卷首篇《俞伯牙摔琴谢知音》
钟子期:“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皇来仪。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氏知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叩之,其声太清,以其过轻而废之;取下一段叩之,其声太浊,以其过重而废之;取中一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斫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长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阔八寸,按八节;后阔四寸,按四时;厚二寸,按两仪。有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龙池、凤沼、玉轸、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闰月。先是五条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尧舜时操五弦琴,歌‘南风’诗,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何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为七不弹?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何为八绝?总之,清奇幽雅,悲壮悠长。此琴抚到尽美尽善之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乃雅乐之好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