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插曲《秋窗风雨夕》改编  陈力演唱)

 

 

      去顺昌元坑的目的是去参观乡间的古民居。车到镇上问路，无人知晓。在新圩桥旁已经调转了方向，心不甘，又去桥上再问，好不容易才有一人说：“从镇政府对面那条路进去，在小学的对面有几座吧！”顿时把我们兴奋得连说“谢谢”的声音也跟唱歌似的嘹亮。
      按指点，三下五除二，终于走上两旁铺河卵石，衬着中间一道长条石的小路，找见灰砖砌过人高的围墙，找见间有三个大门的也是灰砖高砌的屋面外墙，其中一间大门前还有高高的系马石。三个大门皆用厚重完整的条石结构而成，门上各有一方高眺的楣宇，精雕细刻过的原木，其牡丹、大象、如意、云朵等合作的图案，足以令我们今人赞叹其当年的意气显赫。
      更让我们惊喜的是，这一切显然年代久远的建筑物，竟然完整无损得一砖一瓦一木一石都在秋日清爽的阳光和凉风里熠熠生辉！
      可惜，靠小路尽头的和中间的两个大门都紧关严闭了。
      只剩第一个大门是完全敞开着的。
      “有人吗？”我们跨过大门坎，拐过屏门隔板。
      没有人回应。
      眼前竟然是东厢的断垣、于中的破屋、在上的垂檐、蔓下的野草、剥落的楹联、废弃的神龛、空置的竹篓、倒地的酒坛、塌陷的地板……这一切，完全不是刚刚见到的外表！
      秋日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怎么了，发生过什么，又有过什么？
      看那联上所写“喜溢华堂结彩观鸾舞”、“弄璋弄瓦喜……”、“大地□飘蜂忙蝶戏相为伴”，像这里最后办过的一件是娶亲大喜的，而从纸色发白得残红依稀和剩余飘零来猜想，那场大喜至少已过十年，或许十五二十年。然而，从糊壁贴板报纸“大学生运动会”的残缺不堪和墙上“顺昌广播电视”有线装箱的空壳推想，十年前此屋还是人声爽朗，影视播发的所在。
      十年，苍天终是不长，人生总归太短！房屋是靠人气支撑才站得住的，一到长期没人住了，自然就被风雨锈蚀，虫鼠侵袭。
      那么，在这期间，结婚的小伙子姑娘都已到中年，璋瓦子女也该上学读书了吧？蜂为何忙而荒芜了这里？谁因蝶戏才背离了这里？莫非还有比这里更值得繁荣的那里？火柴罐装的城市啊，煮不烂熟不透的粉丝啊，怎及得这里一排的镂空窗棂，一网的蛛丝马迹！
      看似好端端的斗拱，其下居然连门锁圆月铜圈，也因户不对称而相似了占卜的半规！
      那，又有谁能未卜先知这些离去的人儿，将来生命中的文化？
      想必，这人儿的离去，也是权衡过得失的，是因为破落得再也不能扶持得起，凋零得再也拼凑不成了。
      但是，我找寻扶持的遗痕，拼凑的踪迹，不见其有！
      那么，这大厦里静悄悄地还是哗啦啦斜去、倾了，更多的是在遗弃之后？
      这追求现代文明的举措，在我这样以为自己爱护文化的人来看，实在是太过野莽。
      我的这呓想是不是很像老外，自己睡觉要开空调，洗澡要用热水器，烧饭要用电磁灶的人，凭什么以“文化”来羁绊历史的后来人的脚步！
      在无所适从于客观和主观时，我准备离此而去，这才见到西边厢有扇门中依着位四五十岁的矮个汉子。他应该已经看了我们许久的：“都走咯！”
      “这边是你的屋吗？”我看得出他所站之处，用的都是现在的水泥砖墙和现在的玻璃窗户。
      “原先，这里面一共住了三家的，都走了，现在就剩我一家咯。”汉子不能算老，他话里却难免苍生的无奈：“我自己花了三万块钱，才把我这边房修成了这样。”
      看看前厅吊绳下簸箕里的老空心菜，补过边的米筐，板闭着的鸡窝，畚斗里的谷壳，一杆子的锄头，门板后孩子用粉笔画的房屋大树远山和太阳，我还有什么不能理解他，理解一位中国农民的呢？
      在感谢他容留我们参观和拍照并告辞后，随着我们的走出，所有关于“文化”的思潮，又因外表的完美和阳光的辉煌而退去、消去、没去、隐去。
      尽管回到家再查网页，才发觉我们那日所去的村子不是古民居集中的福丰村、蛟溪村、槎溪村和秀水村。这四地再连接福峰、秀水、东郊、九村四大村落，共有160多座清朝以前的建筑，才是庞大历史群落的遗产。看来，还得另找时机前去探访，才得如愿。
      在家，坐在书房里，再看那些所拍，不觉渐渐淡出那曲子，尤其是凝视住有幅窗下木雕的红袖舞动的人物时，且不知那人物间怎么了，发生过什么，又有过什么，但凭那愤懑而不失婀娜的女性姿态，更有那雕刻细腻出的美学之上乘，那曲子便渐入、进来、出现、清晰到心里。
      啊，又是红楼梦过！

 

                           2009-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