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院筛谷(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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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放羊

   发布日期:2015年02月20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乙未正月初一,尽管外头春光亮丽,我则更乐于小小书房,自由活动如辽阔草原上的羊,同时又是大可不必去看管羊群的牧羊人。

自个儿落得轻轻松松。

觉得以下十四批羊很有的看。

独自欣赏的好。

对比着看看也有趣。

有的即使只是不过瞅瞅,也发觉点新奇。

和林格尔属内蒙古,今归呼和浩特市所辖的一个旗。

这里发现的一批古墓中,有幅《牧羊图》壁画。

所谓的“乳羔图”是其中的局部。

以年考,当是匈奴国时期的遗留,也就是汉族的汉朝同期。

可是,所有见到的标注说明,都言之以“和林格尔汉墓”。实在是大汉族主义对一个被汉族标签作“自治”民族任意掠夺的又一铁证。

正确的应是“匈奴和林格尔墓”或者“和林格尔古墓”。

这不是小事,是大事;不是笔误,而是牵涉到严肃的民族政治、各族行政、领土疆界的史实。其中不存在争议,也不容任何人篡改和故意含糊其辞。

有介绍说“汉代,羊的形象被大量地运用于墓葬中的壁画、画像石、画像砖艺术之中,艺术家们以刀代笔,以石代绢,刻绘出许多精彩的图画。”

这就更是颠倒黑白了。

试问:是先有“刀”还是先有笔?何况远古先民只能以天然的尖锐石块为用器,根本还没有“刀”。

同样,是先有绢,还是先有壁、砖?

如果作介绍的人,一个操刀为笔的文化人,连博物馆都不走走,置石器时代、陶土时代而不顾,置纺织最初而不顾,那么,又有什么资质来冒充汉语言的文章呢!

倘若如“以刀代笔,以石代绢”可说的通,那好——你爹的长相就像你了,你妈也就跟你长的一模一样了。

再“艺术家们”——那时期有“艺术”吗?连“艺术”的概念都没有,只有狩猎、驯化、放牧的人和族群,有“艺术家”吗?还居然有“艺术家们”!

号称“五千年文化和历史”的“中国”,已经到了随处都有目不堪看的文化之当今,已经到了胡言乱语历史的现世,此不过一例而已。

南京博物院图书信息部钱副研究员“称,《乳羔图》像一张极简洁而准确的速写,寥寥几笔,画出一对可爱的子母羊:沉静安详的母羊回首盼顾,两只前腿叉开,身体下降;性急稚气的羊羔后腿弯曲,前腿直立,伸长脖子在吮吸奶汁。母子之间的亲密之情,跃然纸上。画幅行笔快捷流畅,几根线条就把母羊的背、胸、腿、腹准确地勾画出来,取得了笔简意赅,耐人寻味的特殊效果。”

我看到的却是:羊羔左前腿向前弯翻,表现站不稳;后两腿分开直立,支撑有力。

我更注意到:小羊羔没有跪乳。

这才是匈奴的。

明代《增广贤文》所曰的“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一向被大众解读成“全都是”和“一律这样”。其实“有”在这里的原义是“一些有这样”,“普遍会”,“一般都这样”。

汉文的例举与匈奴游牧民的刻画,因为基于客观,所以二者的写实是值得比照相辅相成的。

宋苏汉臣的《开泰图》是我最热衷其中的。

不单单因为画里的羊数量之多,生动各异,分布得当,以及草、石、松、竹、梅、八哥相得益彰,更因为那牧羊女和她坐骑之羊在画幅中所占的位置、比例,所具的夸张、极不相称的相称。

这是为什么?

阴阳协调。

这其中包含了深厚和浓重的《易》的以“易”之变,达到阴阳平衡的原则思想。

南宋陈居中的《四羊图》同样以《易》理的平衡为画——左面坡上站定一只明显后身特别肥大,以致显然体态丰满的母羊,其目光关注右面低处三只小公羊的嬉戏。

三只小公羊没问:“爸爸到哪里去了?”

因为“世上只有妈妈好”。

是真的吗?

“不!”——“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南宋李迪《春郊牧羊图》的好看和耐看,则在于牧羊的男童爬上柳树,左手抓紧树的支干,右手拿一根长枝条去嬉弄树梢的一只鸟儿。把个农家野趣写画的满幅生机——柳叶长成,绿草丰厚,不远有水,羊群自由,孩童屏住呼吸,手里的长枝条正在颤颤巍巍……

南宋《初平牧羊图》,已不知作者谁人。

东晋道家术士葛洪编撰《神仙传》。“皇初平者,丹溪人也。年十五,家使牧羊,有道士见其良谨,便将至金华山石室中,四十余年,不复念家。其兄初起,行山寻索初平,历年不得。后见市中有一道士,初起召问之曰:‘吾有弟名初平,因令牧羊,失之四十余年,莫知死生所在,愿道君为占之。’道士曰:‘金华山中有一牧羊儿,姓皇,字初平,是卿弟非疑。’初起闻之,即随道士去,求弟遂得,相见悲喜。语毕,问初平羊何在,曰:‘近在山东耳。’初起往视之,不见,但见白石而还,谓初平曰:‘山东无羊也。’初平曰:‘羊在耳,兄但自不见之。’初平与初起俱往看之。初平乃叱曰:‘羊起。’于是白石皆变为羊数万头。初起曰:‘弟独得仙道如此,吾可学乎?’初平曰:‘唯好道,便可得之耳。’初起便弃妻子留住,就初平学。共服松脂茯苓,至五百岁,能坐在立亡,行于日中无影,而有童子之色。后乃俱还乡里,亲族死终略尽,乃复还去。初平改字为赤松子,初起改字为鲁班。其后服此药得仙者数十人。”

皇初平,又姓名黄初平。

此图写的当是皇初平牧羊,有道士见其之时。

画中的皇初平身著补丁上衣,坐于荒道,捧读专心,旁若无人,是为“道士见其良谨”印象缘来。

修行得道的传说,姑往不究,就好似在此画面上的四只羊,只作人的从事之物的说明,完全可以更换成别的,但重要的则焦点在其人的专心。

这画面最有意思的是,即使有两个人在场,而且大人是站立的,高突的,但看画的人们一定都将之视作次要,而聚焦到矮坐的少年。

或许有一种说法:因为初平是故事的主角。

我不以为然。

我认定是大人的视线无声引导着人们应该关注的是少年,是初平。

这难道不美妙吗?难道不是画家创作的美妙吗?

元赵孟頫的《二羊图》,绵羊、山羊各一只。

我喜欢画家聪明的预知。预知一定会有人收藏其画,此画又一定会被转手收藏,一个个收藏此件之主,无论长期的或短暂的,占有的和过手的,都会留下各种的印记。但是,如果没有带头的,恐怕就只有皇帝的御笔和玉玺了。如果那样子,就势必“孤”了,“寡人”了,“朕”了,不好看了。所以,画家又更聪明了一下,自己先题款写在一侧,像引导员似地靠边些。

果然后来,逐渐成了现在这样的字辅画成,画因字就的一整幅。


史上没有留下《羊图》作者赵福的生卒记录,所以,有标他为唐的,也有将之归元的。对于他的评价,只能局限从来他的作品。而恰恰因为他的作品存世的弥足珍贵,所以他的姓名得以永存。

五只山羊,

《易》六十四卦认为:

农历十月,地气极阴,卦名为“坤”。

十一月,地气稍始微暖,一层阳自下而上复起,卦名为“复”。

十二月,阳气增添,有了二层阳,临近春来,卦名为“临”。

正月,三层阳气都已生成,可以安然处之,阴阳得当,天地相交,卦名为“泰”。

所以,三阳开“泰”即是三层阳“三”的开始,也是“春”的开头,而正月的“三阳”是从十一、十二两个月垫底的二“阳”来的。所以史上先有“五阳开泰”之说,寓意冬去春来。

《三阳开泰》是明第五位皇帝宣宗朱瞻基的御笔。

“五阳开泰”被“三阳开泰”所取代,并盛传迄今,当然有删繁就简,直截了当,又“泰”字有着显著“三阳”的直观和好理解,还有“五福临门”已经盛行的缘故,更重要的应该与宣帝此画形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功能。

因为是“三阳”,所以画面的三只必定都是公羊。倘若夹杂了母羊,一定就开不了“泰”。

那么母羊呢?母羊一定是黑色的,因为两只小羔羊身上的黑色毛来自它们母亲的基因,而它们前额的白和蹄子的白则来自父亲。

宣宗是不是已经有了遗传和变异科学的理论知识,不得知,但他的作品一定是写生后的创作。

我从父亲的眼神看出其缄默的性格,已经传给了两个儿子。

苏武牧羊,作为画家的题材,历代不算少见。清黄慎的《苏武牧羊图》,人物脸盘尤其不见得有十九年餐风露宿的含辛茹苦,衣服的褶皱和纹路显不出匈奴国的在地,尤其是鞋,滋润的很新。三只绵羊虽有二厮磨另一向背,并不失生动,但因为画面人物的形象不能与苏武的气节搭界,所以我是不喜欢这作品的,尽管黄慎大名鼎鼎。

清爱新觉罗· 弘历,是赫赫的乾隆皇帝。其《三阳开泰图》应该是临摹元人赵孟頫的《二羊图卷》,在原已有绵羊山羊各一只的画幅上,再添一绵羊。

如果说这幅画本身并无多少新意的话,那么,它的看点则在于乾隆帝写的《开泰说》——

阳交三而成泰,此刘琨、柳宗元等开泰之说所由昉乎?

泰者,通也;又,安也。小往大来、内阳外阴,与夫任下事上、君子小人之义,注《易》家论之详矣。

余以为,泰之所以为泰,在九来居三。泰之‘九三’,即乾之‘九三’也。

乾之‘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盖必有此乾乾惕厉,然后能安而弗危,通而弗塞,以常保其泰也。故本爻即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使无乾惕之意,则平者陂,而往者复矣。又继之曰:‘艰贞无咎’,益深切而著明。盖‘艰贞’即‘乾惕’也,必乾乾以知其艰惕,若以守其贞,然后得无咎。两爻呼吸相通,无不于慄慄危惧三致勖焉。

元圣训后世之意,笃矣!

凡观象玩占者,皆当以是为棘。而有抚世御民之责之人,尤不可不凛渊冰而戒盛满,祛安逸而谨思虑,庶几恒守其泰,而不至失其道以流入于‘否’后世贤臣‘持盈保泰’、‘忧盛危明’之说,胥不外乎是尔。

意大利人朱塞佩· 伽斯底里奥内,在康熙五十四年,即公元历的1715年,本是作为天主教耶稣会的修道士来的,却被召入清宫进入如意馆,成为宫廷画家,曾参加圆明园西洋楼的设计工作,历任康熙、雍正、乾隆三代,专职绘画超过五十年。其中文名“郎世宁”。

我一边欣赏西洋绘画的透视、写生与中国画工笔的结合,一边在想,为什么郎世宁的《开泰图》,虽然也是三只绵羊,但主羊是母的,而且是套了像骆驼、马、大型犬才套的口套。和他的天主教信仰的圣母有关还是无关?

清任伯年的这幅人物画,不曾自题名目,却只因那多少有些邋遢的人之下方有羊,便以“苏武牧羊”标记。

荒谬无知《史记》!

我看那人的神情有三分的傲气,三分的野性,三分的和善,还有一分的调皮;手臂背毛,脚脊也毛长,可知当是北方的人种。所半披半挂的单件外套显然就近取材于羊。这显然是高原盛夏白天的游牧汉子相。胡乎?山西乎?陕西乎?

我喜欢。

喜欢年青人不屑的神态。

他的神态,甚至感染了他的三只山羊。

戈湘岚(1904—1964)的《三阳开泰图》显得老路子,老画法。

吴光宇(1908—1970)与戈湘岚同时代,他的《牧羊图》作于1947年却生动的很,画家以近处稍高略带俯视的角度,描述到两牧童在山中狭道驱赶三只羊回家的片刻。

还有比生活更生动的吗?


2015-02-20   乙未年正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