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音画刊头《同舟》时，查过资料，虽都零碎，无一权威，也还是有几样心得；再有自己创意的部分，共到一篇来记之。

一、《越人歌》的乐感

 

      之前，因为《九歌》、《道极》、《鬼戏》、《交响曲1997 • 天 • 地 •人》的作品，多次为谭盾运势楚文化所折服的我，又听电影《夜宴》主题曲《越人歌》，却因为大男人歌者勉强气息的要死要活，坏了赏心。
      谭盾，1957年8月18日生的人，狮子座所以极具领导者的欲望和意志力。他在世界乐坛的盛名，可谓就是。
      他自认“贝多芬转世”。
      我很是赞赏他使用“转世”，而不用“当今的”和“第二”的表述。
      对于他根本地是湖南长沙，我也因此更觉得他的灵动好似一袭了出土的春秋战国楚国文物。
      他作曲的《越人歌》，并不因为歌者而在其它场合也遭破坏，反而别有愉悦。
      许多“音乐爱好者”喜闻乐见《越人歌》是因为看电影《夜宴》：“哇塞！原来古代的歌这么好听啊！”我笑笑，终究还没把毛泽东诗词赞美成古诗词——这多少还值得点一点头。当然，倘若有人把《春秋农事》里的“黍离野风”作品当成“古人写的”，那我实在太要幸庆作了千古。
      由此，联想到文物的赝品。有在道行家理解为：“其实，伪作仿造者的技艺和手法，有的已经达到甚至完全可以超过原作，只是年代的后先差距，文物无法再造，而赝品的产销可以产业化、商业化。”
     

二、《越人歌》的本事

      《越人歌》初有文字记写，在于《说苑》卷第十一的“善说篇”。
      《说苑》是汉代宫廷文职刘向编写呈献汉成帝刘骜的通鉴。
      通鉴，类似今日政要闲暇翻弄的“文史参阅”。
      “善说篇”收编的都是些前世先贤如何以口才说服、辩解、反驳、理论，博得他人信从的故事。
      “善说篇”里记载了一则这样的事：襄成君渡游，拒庄辛大夫请把手，后因听其讲述鄂君泛舟欣闻楫舟越人歌唱，遂与越人交乐，从而也改变自己最初的忿然为“自今以后，愿以壮少之礼谨受命。”
      肯做学问的人，只要稍微认真一些，就很容易从作者、原文、作者与原文的关系中，理出以下的几点：
      第一，刘向是西汉时期楚国彭城人；三朝官职过宣帝、元帝、成帝；其生平以公元历来说，大约是公元前77年到公元前6年。
      第二，有研究者查找《春秋左传》、《史记》相关，能与《说苑》所写的“鄂君子皙”对应得差不多的，当是春秋时的黑肱。
      黑肱，字子皙，是楚共王的宠子，楚康王、灵王的母弟，曾敖之令尹。是为楚公子。
      第三，史学家的严谨，是断然不至于将“故事”等同“历史”真实的。然而，国民往往从历史故事新编里获得“历史知识”。这一谬误甚至涉及《史记》历史事实与文学的笔法。
      同样，按《说苑》来推测鄂君子皙，他应该是楚威王在位时代的人，即在公元前的339年到公元前的329年。但是，照《春秋左传》、《史记》上的楚公子子皙、楚康王和楚灵王的母弟，以及曾敖之令尹，既然是楚共王的宠子，那么这个字“黑肱”的人，就要早约二百六十年——因为楚共王在位的时代是公元前590年到公元前的560年。
      刘向本人距“鄂君子皙”的年代，最少也有二百多年！
      别说二百多年，就当前三十年中国执政党政治领袖的历史，谁能真实？恐怕即使搬出国家档案馆来，也一塌糊涂。
      《历史》不是历史。故事可以拿捏。
      第四，刘向以同音汉字三十二个记之：“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飠甚)州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此即古越语发音的一首即兴民歌。
      有学者将之断句成：
　　　　　　　　滥兮抃草滥　　　　　　　　　
　　　　　　　　予昌枑泽、予昌州　　　　　　
　　　　　　　　州{飠甚} 州焉乎、秦胥胥　　
　　　　　　　　缦予乎、昭澶秦踰　　　　　　
　　　　　　　　渗惿随河湖
      译人采用楚辞的样式译成，共五十四个字，并且唱了出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让我联想到一首裴多菲的诗被汉译成“五言绝句”的样式：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
      它还是匈牙利的吗？
      传世所谓《越人歌》，当是楚辞样式的《越人拥楫歌》简称。
      第五，按刘向所编载有《越人拥楫歌》的故事，可见证春秋时期男风的和煦，楚、越的公开，甚至作为赞美。
      引用到它，撇开本事，单就歌唱的内容，另作别用于男女情爱，像电影《夜宴》那样，未尝不可。
      这首楚风最少是首相当美妙的诗歌，可是在1949年后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古诗词史》著述里难得提及，应该都因为了它的本事。
      回避之理由很可以名正言顺：因为出于故事，存在历史人物的不确切性。不像与之时代不相上下的同人屈原，已经被“爱国主义”招标；宋玉，本身有作品存世，《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就录了他的16篇赋。
      然而，我还有一点很根本性的质疑在于：子皙乐于接受为其渡舟越人的爱慕之词的，然后与之同乐的——这就违背了当时即使男风不避，但必要遵循身份“对等”之“礼”教的。君、楫，是等级差距极大的二人，楫者再怎么大胆放肆也不敢公开唱歌来调情啊！正如，襄成君之所以拒庄辛献慕，是因为他认为庄辛不过大夫，与已经是君的自己，身份不配，斯是有辱。
      这就是刘向的不是了——在侧重就“说服”讲故事时，疏忽了历史的必真。
      这又让我联想到无论主持祭祀的三闾大夫屈原怎么样地赋辞，或问天，或招魂，或湘妃，或山鬼，纵然投江到底，楚怀王就是不理不睬的道理。
      我是很鄙视屈原不识相的，以为君王睡过自己，君王与臣子就从此平等了？反而觉得今人有唱“忘了我是谁”记性好。
      这还让我联想到俞伯牙、钟子期，二者的关系也暧昧的很。俞伯牙老，钟子期年青；俞伯牙上大夫，钟子期山樵夫；俞伯牙富贵，钟子期贫贱；俞伯牙高雅，钟子期低俗，这差距之大，并没有影响老夫恋青的，闲情逸致的，舍身屈就的。钟子期初站久不敢坐是礼仪必要，俞伯牙摔琴之后谁晓得还有没有再弹琴！
      故事有意思，写读各心思。但无论如何，逻辑要通，道理要合，关系要明，方才不至于假了借托。

三、《同舟》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