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就谱填词失败后的再实践
| 发布日期:2009年11月06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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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所大学的学生会联合近期将举办的“古典诗词爱好者讲座”,邀请了多位学人,各开一讲。本篇是我这场的讲稿摘要。 2009-11-04)
在座的都是古典诗词的爱好者,虽然我站着,同样是。
你们有中文系的,也有不是中文系的,我什么系也不系。
筹办方联系我时,发来57首你们中一些同学的仿古诗词。我都看了。因为联系安排我来讲的是词,所以,来之前我着力看了其中的21首词。如果,在座的同意我不讲恭维你们的虚话的话(估计会有掌声),那么,我实在地告诉大家,没有一首能够超越过我在你们这样年龄时学习着写的东西。
我必须解释一下“写的东西”。这就是说,我当年不是在填词,而是在写,写出来的不是词,而是东西。顺此而语,也就是说,21首是比我的东西更不是东西的东西。(估计会有唏嘘)我这样说,说现今的写者,也说当年的写者我,我们都在古典词的面前失败着和失败过。
我们的失败,主要的不是不合词谱,不是拗了平仄,不是没按词韵押韵,不是没有在必须对仗的位置对仗。如果有这四种,即使只有一种,也不能算学过古典诗词基本常识的。问题的症结表现在词句堆砌,措辞不通,甚至有许多生造,严重损伤了内容的意义。即使“为赋新词强说愁”,结果我当年写的东西往往自我陶醉到辛弃疾不在话下,却让辛弃疾们哭笑不得骂我:“连东西也不是!”
从我三十多岁还是年轻时写的最后一首自以为是的那东西,到六十岁后重操(读去声)旧业,就着谱填词,作出新一首算是词的文字,其间约莫三十五年不曾练习过。但是,还好读书不断,包括格律诗词和相关的理论。渐渐地理出了些自己年轻时为什么写的连东西也不是的原因。
首先,我发现自己原本是有激情的,是有相当可以的内容,已经形成集中的主题急于表达的。但是,找了一通词牌后,激情趋向平稳,之后,把自己已经出来的句子,按词谱逐字、逐句去套、去就、去变换。好了前一句,好不了后一句。好了后面的,前面的又不好了。半天过去,结果出来的作品,内容变了,主题变了。这还不算,更糟糕的是措辞干涩,连带出了句子的生硬,以至全首的板结。
生机没有,怎么会有活力呢?
其次,我发现自己许多时候在选择词牌、词谱时,多多少少会受例词的影响。明显受影响的主要有格调,潜在受影响的则是情绪。例如一提到《水调歌头》,我首先就想到苏轼的“大江东去”,一提到《沁园春》,自然会跳出毛主席的《雪》,可能自己原想表达的是婉约情感,因为记忆,本无力的婉约死撑着去豪迈,去雄浑,这不是没死找着半路死嘛?
第三,我在琢磨为什么不说写词,不说作词,而说填词。
中文系的同学是学过《中国古代文学史》的,其中有诗、词的发展史。我二十岁前也读过,二十六七岁时还读过一本薄薄的《诗词格律十讲》。三十五时自己拥有了一本格律诗词理论泰斗王力的著作《汉语诗律学》。这时候,才知道《诗词格律十讲》是老先生从这厚厚的一大本里摘编的普及本。现在,我不能肯定说我完全了解了王老先生所说的词的发展史,因为那是专门研究律学,而不是词史的著作。
我自己琢磨的比较多,简要地说来,就是我自己觉悟出:因为吟诗的演变,出现了以唱作为形式的长短句的——词。最先,那年代有名的诗人每每唱出一首新词,就被传唱。有熟唱者,自己不会谱,又有激情要表达,于是,就着原谱,将自己的字句按原词的格律填入,再自己唱,再被传唱,又被后来者如此如此,这样,往往第一人自度曲创作的词,其第一句成了词牌。因为大部分的词人自己不善于唱,又未必能请得起别人演唱,这样,越往后,原谱的音乐曲调或有流失,甚至只传文字,不再传唱,词谱的谱失传,无词谱的“词谱”实际是格律。新中国以后,会吟诗的诗人,懂唱词的词人,更是寥寥,何况没有公众的教学。
我因此不得不想到现代的音乐歌曲。
例如,李叔同先生一首《送别》,是不折不扣填词而来的。1907年,他在日本留学时,看到日本人犬童球溪依照美国人John Pond Ordway(1824-1880)所作歌曲《梦见家和母亲》的旋律,填写了日本的歌词,成就了他的歌曲《旅愁》作品的发表,印象深刻。后来, 1915年,他自己填人了中文的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又例如,现今,我们都特别熟悉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有人套着其中最脍炙人口的那段《化蝶》填了词,使之成了一首独立的可以演唱、传唱的歌曲。
还有,我们常常会见到原本是粤语创作的通俗歌曲,有人或者就是原粤语的词作者会在原曲调下,填写普通话的唱词。有的类似意译,有的则离原词意甚远。但,这不但没有削弱粤语通俗歌曲的传唱,相反,还更大地传扬了原词曲的影响。
再就是,我把有的问题逆向推理着去想。
例如,我明白了现代的一首歌曲的一段、两段、三段的“段”的意思和作用、规律,从而我将古典词的“阕”与之类比。
我明白了现代歌曲的主歌与附歌的关系,由此想象词牌常有的“头”、“引”,就不难了。
当我视听见许多演员在翻唱歌曲时,会随心所欲、临场发挥,将原歌曲的某个地方进行改变,增加或者减少、急促或者拉长,因此让听众有新鲜感时,联想到古代词牌之所以会出现“促拍採桑子”、“促拍满路花”、“寿延長破字令”、“摊破南乡子”、“隔浦莲近拍”、“诉衷情近”、“减字木兰花”“菩萨蛮慢”等等那些新词牌的道理。
进而,我自己觉悟到词谱、词牌、词篇相互的关系。
当我以为自己明白了这些关系的来龙去脉之后,我不再因选择词牌而为难,不再受例词所影响。
六十岁以后,我越来越笨,因此青年时的弄巧成拙反而没有了。同时,不再有狂热的激情,而是有了平静。所以,我写不出诗。1980年,文友编辑出刊,希望我能给自己的几首白话诗写个小引,我写了“你以为我在写诗么? /不!/我是在为自己的后事。/凿打着钱纸上的洞眼。”同样,我对我自己的词,可以这样来看待:词是填进去的。就跟总有一天,有个坑,接受我的尸体填入,一样的。
我这么说,不是悲观情绪,而是我一向对文字写作的态度——认真的,严肃的、对自己负责的。
我现在填词的步骤和方法依次是:
最初,找一本古代词集,或者古代谁个词家的作品集来,翻阅朗读十来二十分钟,感受古人的韵律之美妙和表达之精彩,好使自己的打扮相开始进入角色。
然后,根据自己想表达的内容给自己出个题目。
接着,找大体合适的词谱和韵部,再按词谱的每句的句长要求,把自己话放进去,尽可能做到押韵。
在成首后逐字推敲、更换成既合平仄,又不损原意的字。反反复复自己修改,自己朗诵,直到觉得已经流畅顺达。流,是文辞。畅,是思想。顺,是通篇。达,是主题。
接下来,搁下它半天一天,完全不去管它。
再来管它时,如果依然得意,那应该是可以自以为是的了。
六十岁人的自以为是,应该远不是二三四十岁时的自以为是。年轻时的“是”是“是否”、“是非”。花甲者的“是”是规律,就着词谱的规定,应该是能够以其律律己的。
这样说来,过去失败的,经过现在这样的实践,就成功了吗?或许是,也应该是吧。
或许在座的同学们会以为我很有文学造诣。不是的,我只有高中的文凭,虽然也喜欢文学,读了些书,修养生息不过为了谋生,终不如你们学的专业和系统。就拿现今我的填词来说,按我的方法一个半钟头算快的了,而人家十分钟不用就好了。所以,我说我笨。
我的笨还表现在记得的词汇少,常常得借助网络字典,才能多些可选的。我的这个方法,不知是不是合适初学填词者。或许,能减少我今天一开始说的“我们问题的症结表现,就在词句堆砌,措辞不通,甚至生造,严重损伤了内容的意义”。如果能,那在座的许多爱好者关于填词的问题,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我这么说说,对于我自己也是个成就,好坏不再是东西,而是词了。
各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