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绍在前几天的一个夜晚,和我说起关于《春秋农事》。
阿绍说,他将其中最多篇幅的,合计差不多有三十几万字的【清溪捕鱼(散笔)】全部双面打印出来了,有三本。已经全部看完了一遍。还用Excel记录我的每个事件,并按发生的时间排列出了顺序。指出了我文中必须勘误的地方还有93处,有错别字的,有人名写混的,有标点符号不对的。
阿绍说,他不仅从我的所写,系统地了解了我这个人,加深了对我这个人的理解,甚至重新认识我这个人,同时,他也开始对他父辈所经历的社会活动和社会背景有了点知晓。
我只是自然地“哦”“哦”了两声,因我自记、自述的文字之本意,也确在于此,是故,没有因荣而耀。
阿绍说,现在开始看第二遍。
阿绍忽然提问到:“你读过梁实秋的文章吗?”
“我有一本他的书,”我去书架上抽出一册,却是胡适的《实用人生》:“不知到哪去了。梁实秋的文章看过的,忘了看的什么。”
阿绍像是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但终究是说了出来:“我觉得你文章的风格有点像他。小的事情写出意义来,有许多知识在里面,还有文笔有的时候很诙谐,幽默。”
我刻意地“哦”了一声。
阿绍继续说下去:“你更可贵的是,你会解剖你自己。这是很难的哦!”大概是发觉我没反应,他补了一句:“你觉得呢?”
“我看过梁实秋的什么,但没有多看,也没有去学谁的。”
“真的,有点像哦!”阿绍继续赞扬,在似乎觉出了什么之后,这才转到批评我的其它:“不过,你的句子有的好长,让人刚看的时候不好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顺势将话题挪到我的文句是受翻译的哲学著作和西方古典文学影响那个方面去了。
又谈。
谈毕。
我独自在想,我到底是买过梁实秋的什么书,还是在什么地方看过梁实秋的文章的。嗯,真的,没有了印象。
我是很不喜欢有谁说我的文笔具体像谁的,就像那店员向我推介什么衣服“是今年流行的款,很多人买”的那样,我是一笑置之的。我反感阿绍的所说,原因这是其一。
其二原因,我对梁实秋感觉不好。倒不是因为他是不是“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也不是八十岁丧妻的他,半年后就与38岁的被他赞为“好孩子”的某小姐热不知人之将死,在妻周年忌日后的第五天结了婚。续弦,枯木逢春,这是两相情愿的事,何况风骚本自文人。我在报纸连连渲染,台北云雨际会,大陆釜底加薪时,是无非议的。后来,之所以讨厌起梁实秋,是因为偶然读到他予友人一信之后。梁实秋写道:“妻子为无价之宝,金钱岂可抵偿不可弥救的伤亡之痛!”我真觉得梁实秋的墨掺了太多的自来水。此后,我就鄙视到再也不看此伪君子的任何了。
今天,在书店的角落,看到《梁实秋文集》,也决是没有动的。
回来,觉得阿绍这人脾气真好,他不仅接受梁实秋,而且褒扬美文那般。应当是有他的道理的。何况阿绍这人有时脾气也倔。我倘若不看看梁实秋写的东西,说不定哪天,阿绍还会和我谈起梁实秋的,我如果还是“哦”“哦”“哦”的,阿绍会跟我急的。阿绍属兔,我属鸡。鸡兔同笼,兔子急了不也咬人的吗?
夜来,找来《梁实秋文集》,翻阅了大几篇,觉得阿绍说梁实秋的文章“小的事情写出意义来,有许多知识在里面,还有文笔有的时候很诙谐,幽默”,很是实在的。
《梁实秋文集》中有一篇《关于鲁迅》。是梁实秋直接专门评说鲁迅的。是在1936年10月19日鲁迅死后的什么时候写的。算是对鲁迅生前的1930年4月19日写梁实秋《“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的回应。
有关鲁迅与梁实秋、梁实秋与鲁迅的笔战,网络上有许多的文章。
二人的笔战最终成为定论在中国大陆人的心目中的,既不是鲁迅,也不是梁实秋,而是毛泽东。1953年4月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三卷中,关于梁实秋的注释这样写道:“梁实秋是反革命的国家社会党党员。他在长时期中宣传美国反动资产阶级文艺思想,坚持反革命,咒骂革命文艺。”毛泽东的极大权威和毛泽东著作的极大权威性,历史性的将梁实秋押在“反革命”的台面上。我这样年纪的人们在年轻时不能看到梁实秋任何作品,只知他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与鲁迅决然相反的反动文人,因为在此。
历史有时很有意思。
在《关于鲁迅》中,梁实秋面对国民政府居然公开替鲁迅说了话的。梁实秋说:“我首先声明,我个人并不赞成把他的作品列为禁书。我生平最服膺伏尔德的一句话:‘我不赞成你说的话,但我拼死命拥护你说你的话的自由。’我对鲁迅亦复如是。”活像决斗场上,对方武器落地时,停下挥剑,让对方再握武器一样,真君子得大风度。
历史有时真的很有意思。
过十多年后,梁实秋的作品在大陆一律不得出版。
鲁迅如果活着,鲁迅会像梁实秋那样对中央政府公开替梁实秋说同样的话吗?
鲁迅不可能再写什么了。
还是毛泽东来写,确切的说是1986年版的《毛泽东著作选读》来写。有关梁实秋的注释,改写作:“梁实秋,北京人,新月社主要成员,先后在复旦大学、北京大学等校任教。曾写过一些文艺评论,长时期致力于文学翻译工作和散文的写作。鲁迅对梁实秋的批评,见《三闲集•新月社批评家的任务》《二心集•‘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等文。”好象是“拨乱反正”时期留了尾巴的“平反”。
拨乱反正以后是改革开放。
八十年代后期,大陆出版了梁实秋的《雅舍小品》、《雅舍杂文》、《雅舍谈吃》、《雅舍情书》、《梁实秋文集》等作品。
历史有时真的太有意思了。
2003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高中《语文读本》第一册中,新收录了梁实秋的散文《雅舍》,而鲁迅的杂文《“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却被从中学《语文》课本上拿掉了。
《语文》是要求写作的。
记得小时候,每到写秋天,必有“树叶黄了”,“秋风扫落叶”的句子。这些年,很用心去观察,发现春天里落下的叶,远比秋天里落的多得多。细想,那叶儿是秋天里渐黄的,冬天里渐枯的,只是春天了,春风一阵,春雨一场,挂着的那些儿才落得满地的。我不知道其它地方是否也这样,只是,我教我孙子们写作文前,务必得观察与发现。
《语文》不仅教文章,懂文理,明事情,长知识,传文化,综其所以为,乃在于百年树人,而树人当如春华秋实。
爷儿辈的我,虽有树人,却因春华的无着,到得这实秋的时节,才无有几多秋实的。孙儿辈是难能会意的。
这《春秋农事》,也只能是在角落处收拾点与春风秋风有关,而与文风不系的作物。但必将与阿绍把酒桑麻,否则胡适实用人生!
2007-09-28 前天下午在书店角落处站了一个半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