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易佳杰对话时，邻坐对面坐的三十来岁圆脸的壮个男人，也跟我边上的一个年青人闲聊。我能比较完整地记得他们的所说。
   其实，给我的印象，除了他俩认了个同城的老乡外，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壮汉在说。
   自叙，自述；行业，身世，家庭；几乎无所不谈。
   倒是我乘易佳杰在吃汉堡包，或喝可乐的间隙，问过壮男几次：
   “一天的营业额能做多少？”
   “成本多少？”
   “纯利呢？”
   “为什么深圳市场你已经打开了，又回老家从头再来？”
   他像是心灵的独处者，需要有人以聆听与之作伴。
   他的对面，也就是易佳杰靠墙长椅的边上，坐着一语不发的他的妻。妻的臀后睡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男孩，应该是他们的儿子。
   “他们要来长沙玩，我就带他们来了。去什么地方呢？我小儿子要吃麦当劳，那下了火车就来这里吃吧！吃着，吃着，她不想走了，小的就睡了。这里面开了空调，凉快点，可以。”
   仿佛是一个平日沉默，唯有酒后才吐真言的男人，寂寞需要喧闹染色。
   无语的妻子不是此时此刻的对象，只是他所语的见证。
   我因此来感受湖南男人对女人的表达都在夜晚，公众场合中男人尽可以张扬大男人主义，只要肯夜半接受收拾。
   因此，我完全相信他说的真实性。
   “过去嘛，有个袁世凯，不好听；现在有个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好听了嘛！我就是姓袁的。”
   “我是做生意的。做鸭脖子生意。”
   “我的广告词就是‘不求千人一回，只要一人千回。’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我的师傅叫‘九九鸭’，我不跟他的，要继承，还要突破，所以，我用同音字，‘长久’的‘久’——‘久久鸭脖子’。”
   “深圳做的可以，但是，为了我大儿子，我必须放弃在外头已经成功的事业，回老家来。”
   “我老家在邵阳。”
   “你们以后要到邵阳来，哈，我做东请你们！”
   “你们”——包括易佳杰。
   “我大的儿子，读初三了！成绩很好。本来一中要他的，但是他学校不放，一放就少了个尖子，不行！那怎么办？名字留在这个学校，人可以去一中读——我儿子就是这样的！为了我儿子，什么都可以放弃！”
   “我们湖南人啦，认亲的很！我们姓袁的好些人都在深圳，只要老家一说有什么人怎么样了，就都赶回去。哦！那是啊，全是这个老表，那个老表的！出钱啊！出血啊！”
   “鸭脖子？冰冻的，有国产的，也有进口的，一根八毛差不多。我自己加工，一根卖五、六块钱。……怎么没有这么贵？你没吃过鸭脖子吗？你要懂得货比三家。你以为什么‘黑’的鸭脖子，什么武汉的‘周’，在我看来，都不怎么样！”
   “在邵阳，我一天少说做五百块钱，实际呢，差不多做六百到八百。纯利？百分之五十吧！”
   “我没什么读书。我父亲死的早，我读到五年级，小学五年级，就出来了。”
   “我十四岁开始学手艺。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妹妹才三岁，我打工的钱养她，一直供她读完大学。……感激我？有什么好感激的！人凭自己的心就是。”
   “我妈现在跟我弟弟过。我妈的身体不太好。”
   “我不想在老家乡下盖房子，在城里买吧！这是大趋势，也是我一个人事业成功标志。成功的标志，还有就是四个轮子，我现在还是两条腿。不能说我失败，应该说，我接近成功！”
   “我很爱读书，什么书都喜欢看，小说，历史，文艺，烹饪的，都读。可惜啊！要是我能够像我儿子那样，就好了。”
   我离开麦当劳时，袁老板说他再坐一坐：“等我小儿子醒过来。”
   在我眼里，耳里，袁老板一直醒着，尤其他的舔犊之情，让我情动心热。

                                      2013-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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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08-16    易佳杰   http://cqns1946.com/contents/7/27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