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枕今昔
| 发布日期:2013年06月02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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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事情就这么凑巧,也或许是关注到我写的《睡觉的事》和《孤独感》,老妹和妹夫上午来,送了个长120、直径22公分的圆柱大抱枕。
我睡不好吗?
我孤独了吗?
希望我能睡的更好。
希望我睡得更舒适。
她夫妻走时,我让他们抱走。
任何多余都无必要保留。占了地方不说,还欠下人情。我才不要这累赘。
不过,因为他们的这一物件,让我临时有了回忆。怕滑溜掉,立刻来记。
我第一次见识到这类似,是五十年前,我读高二时。轮到做男生宿舍楼的卫生检查员,跟另外一个同学进了侨生的房间。靠窗右边的上铺,有捆深蓝色的棉长筒,挺占地方的。我颇好奇,脱口问:“那是什么?”古铜色皮肤的同学笑答:“抱枕。抱着睡觉的。”我们没说什么,退了出来。
打那一刻开始,我知道了世上有种叫“抱枕”的东西。也同时,内心里觉得侨生很流氓,连睡觉也要抱。
1963年,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这当儿,我们内地生对侨生有一种很难说的感觉。
我们班只有一个侨生,是女生,叫詹慧珠,来自泰国,和前面我说到的那些来自印尼的男生不同,她的皮肤特别白,脸圆圆的,短发。而那几个——记得一共有六个——不但肤色古铜,而且瘦。虽然来自两个外国,他们之间交谈时叽哩呱啦的讲什么,我们不懂,但跟我们说话时,都说普通话,尽管说的很别扭。他们还有几点很共同:第一,穿裤脚管特别特别细小的牛仔裤,男生课余打篮球要脱下来,常常得自己坐在地上,叫别人来帮着往外拽才成;第二,“三年困难”再怎么难,也从来饿不了他们,他们每个人都有国外邮包寄到,除了穿的、日用的,最多的还是吃的饼干、牛油、奶酪、巧克力;第三,他们全都很有礼貌,与人为善;第四,他们每个人都很快乐,除了上课和睡觉,笑总是他们的最鲜明的言表。
然而,内地生和侨生课余时间并不都融洽在一起。他们的宿舍房间也只有他们组合。所以,要不是当值日生,我是不可能在那个年月,晓得世界上还有那耍流氓用的抱枕。
改变这一观点,很偶然。
那是有一年,我患了椎间盘突出,连睡觉都得侧着,弓起上半身,下一条腿伸直,上一条腿弯曲,这样,痛感方可减缓。但是,时间一长,尤其是半夜痛醒来,弯曲的膝盖部位直发麻。有一次,翻身时,由不得顺手抓过一个双人长棉枕,把它抱住,换条腿架在上面,胸怀自然贴紧——哇!好舒服!……原来,枕头可以这样用啊——抱枕!哦,原来抱枕就是这样的!能起舒缓身体紧张,缓解心理压力的作用!
从此,抱枕的流氓性在我心目中物归正传。
但我并不在日常睡眠时借助于双人长枕,类似抱枕之物。就跟我能不看医生时的尽可能自治,能不用药物时的尽可能靠自身肌体去征服疾病一样。
这大约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事。
也就是说,我对抱枕的歪曲,约莫长达二十六年。
九十年代下半叶,有一年有一次,冈田社长从东京来,交给我四个咔叽布的套子,正方形,象牙黄地,蓝方格子,让我找人给它们配上松软适度的海绵,要求“中部丰厚,渐渐往周边变薄”。待事务员送来,冈田先生把它们置放在沙发上,我才晓得是用来靠背的垫背之物。
冈田社长撤资回国时,把那四个垫背留给我。我拿到家里,充当我家沙发的背垫。
有那么几回,见我们家的阿吾、阿广、阿叶一坐到沙发,不管是自己一个人,还是二三个一起,都会拿起垫背之物来抱在怀里。我问:“这可以拿来抱的吗?”他们的说法不约而同:“当然能,本来就是抱枕啊!”
哦!从此,我才晓得,抱枕可以是短的,方的,圆的,卡通形的——能抱的都是。
又后来,不经意中,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来我家的亲朋戚友,三十岁以上的男客女宾,坐沙发时,都喜欢垫背,而三十岁以下,越是年青的,无论男女,都越喜欢抱枕。
今天,老妹夫妇来,既没靠,也没抱,而是挪在身旁。
我在想:人们对抱枕的使用,会不会无意中,已经在流露内心的什么,譬如感情、处境、关系、需求。
2013-06-01